第128章 站在1987,再看写给孩子的信 (第2/2页)
“你不要失望,李永将来要是知道是余切写的信,捐的钱,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金介甫怎么会和一个孩子生气。他只是感慨:“这里的差别好大。钱桥的小学生能把信写给沪市的巴老,促使余切写出了《潜伏》。可我们这里的人,连巴老是谁都不知道,将来的差别要更大的!”
老师们都愣住了,只能说:“我们生来就在这样的地方,我们也没有办法。”
是啊,除了苦读,还能怎么办呢?
就是前不久来中国访问的美国人舒尔茨,不也靠读书才摆脱了做农夫的命运吗?美国当真农民比教授地位高吗?
那都是胡扯!
地位高的,是有良田无数的大农场主,那些底下讨生活,连一个拖拉机都没有的农民,怎么可能比教授地位高。
金介甫没有太扫兴。他当天跟着李永去他家里面,学校还有一位老师陪伴着他们,这一次金介甫没有拒绝。
李永家堪称是家徒四壁。为了招待他们,杀了一只母鸡。
因为村里的干部已经赶在他们来之前,提前通知过:这是美国顶级大学的教授,替中国文学家余切寄来的信!你们要上新闻了,千万不要丢脸。
又是美国教授,又是大作家,还可能要上报纸……李永家里被这些名头震得快眩晕了,只能把最好的都拿来招待他们。
金介甫被感动哭了。他知道一只鸡有多宝贵。
他在湘西调研的时候,有作家想办法给他借了一辆小车过去,当时金介甫没觉得这车有多牛逼,后来见得多了,也了解了,再也不好意思借别人的车。
两人在这睡了一晚上。金介甫本来有很多“你作为父母必须让李永读大学”这种话要说,结果啥也没说。
深夜,李永的母亲因疾病痛得叫唤起来,李永替他母亲翻身,又过一会儿,他父亲也感到疼痛,李永又去给他父亲烧药,金介甫听到后想要帮忙,结果他好心办坏事,拼命扇火,把药烧坏了,柴也用了不少。
李永又自己重新烧了一壶,而且没有指责金介甫。
金介甫却相当自责。
翌日,金介甫大清早爬起来,和李永等人来村里的学校上课。他兴致勃勃,以英语支教老师的名义,上了一节英文课。
学生们自然听不懂。他一节课也讲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最后征得李永的同意,把余切写给李永的信读给大家听。
“李永小弟,我听到你的故事后很触动,很钦佩你。我想为你,也为大家,做些事情。”
“你也许不知道我,我是个作家。通过写作,有一些名气,我写作并非是我有才华,而是写作选择了我。在写作中,我感受到更多快乐,我一直认为,这和我小时候到坡上面拔杂草,秋天在水稻的田野上捡禾子谷,没什么区别。”
“我们人人都是伟大的,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别人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是这样,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原来这就是余切写的信。
读到这里,金介甫有些眼眶发红。因为他曾意外的选择研究中国白话文,他一路走来不容易,很少有人理解他。
这教室里面,学生们也全神贯注的听着。原先那些嬉笑不见了,余切的话十分朴实,谁也能听得懂。
只听得金介甫的声音继续道:
“而且,人总要遇见难处。别人的帮助当然很重要,可最靠得住的还是自己,无论如何,我们需保持自己对世界的好奇和热情,这在将来格外有意义。”
“读书是增长见识的地方,想想看,我们眼下的天大困难,在书里面常常有人经历过。这是一条看不到头的河流,水里满是前人留下来的珍宝,我也只是其中的行人之一,有一天你像我一样回头看,想必你也感慨万千吧。”
读到这里,这个小学教室里面已全是人。外面也是来看热闹的教师,村民,一些人的眼里饱含泪水,身子往前面探。
金介甫不知道是信写的太好,还是他们想到了伤心事。但金介甫自己也流下了眼泪。
信上面,余切再次回忆读书的重要性。
他认为,读书不在于直接的回报,而在自己感到处于困境时,不觉得很孤单。知识是一面镜子,照的是自己的坚强,读书也是相对公平的,谁都可以拿来看。
“我真诚的祝福你!人都说向余切学习,我应当向你学习!这片土地上的英雄多的是。”
金介甫到这里,已然彻底感动了。
虽然余切十分霸道,但仔细想想,他从不故意的欺负别人。
在写作之外,他是有口皆碑的大好人,在芝加哥的演讲中,那些原先对余切有看法的研究者,也被打动了,并在之后的聚会中想方设法的和他结识。
他从没有觉得自己是伟大的人,这使得他霸道但绝不狂妄。
正如巴老在信件中所写:我不是杰出人物,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那些夸耀余切伟大的,正是神像下的信徒和神父,而他自己清楚的知道这之间的区别。
离开前,金介甫又托人送了两只鸡给李永。
为啥有两只?
一只是金介甫的,一只是代替余切送的。“如果余切在这,他一定会这么做的。”金介甫道。
宁县的一些人送别这位洋教授,在客车站前,金介甫也收到了别样的礼物——一张老师画的素描画,记录金介甫当时上英语课和演讲的场景。
余切当然没有在讲台上,但仔细看看,他在那底下的学生的教科书上。
这安排很好。
金介甫激动的说:“这是我来中国以后,最宝贵的礼物。”
他一边给余切写信汇报,一边应付蜂拥而来的媒体记者,越到大城市越是这样,金介甫来首都时,他已经引起轰动——一个老外可以做到这个份儿上,虽然起初是因为余切,但他也有自己的真情实感吧。
“这个老金啊,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洋人。”人们都这么说。
至于余切,他所受到的赞誉自然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