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王景 (第2/2页)
“怎么能让前人的错误,一直祸害现在的人呢?”
劝说王景再次失败后,王延世跟何博坐在洛水汇入黄河之处的岸边,看着那因两条河水交流碰撞,从而生出的水沫发出一声叹息。
他捧着脸,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好像自己还活着一样。
何博这个黄河河伯却是一点良心都没有,只对他说道,“你在暗示我什么吗?”
“可你也是知道的,泛滥又不是我故意为之的。”
若何博有心如此,
那黄河可不止会淹过两州之地。
早就成灭世的大洪水了!
什么河南河北?
哼,
都给我去河底下咕噜咕噜去!
王延世没有反驳他的话,只看了眼长安和洛阳的方向,一张吸满了黄河水的老脸上,又添了几分惆怅。
何博看不得他这样忧愁,便将王延世变回了自己熟悉的锦鲤模样,提着他的尾巴说道:
“天底下能治理河水的人才固然难得,可绝对不止王景一个。”
“你经历了前汉之末和新莽的时代,心里对治水的关键在哪里,还没点数吗?”
治理黄河这样的大工程,
除了需要人才之外,
还要投入无数的钱财和精力!
没钱没时间,
谁愿意去河堤上扛沙包呢?
建武十年的时候,
皇帝就派人议论修缮河堤的事,结果因为群臣反对而停止。
究其缘故,
便是由于当时天下还未统一,国库还不够充实,民力也没有恢复。
至于为什么眼下已是建武二十八年,国力有所积蓄的皇帝仍旧没有重议修河筑堤之事?
则是因为其斗争的方向发生了改变。
才做十年皇帝的刘秀,年未四十,还有些年轻时的热血和斗志。
而其下臣子,也因为统一天下的压力,被紧紧团结在了他的身边,很少有反对他决议的。
是以那时修河失败,的确是因为没钱。
百姓苦于洪水,
可天下土地这么多,总有黄河淹不到的地方。
战乱初定时,人口也远不如前汉的充盈,没必要浪费人力,去跟黄河这位陷入狂躁的“母亲”对抗。
古人说过:“小杖受大杖走。”
中原这么大,总有地方可以耕耘的。
何况若不让人多多的种地,多多的收获粮食,国库怎么办?作战的后勤怎么办?他们的富贵怎么办?
今汉虽然也是汉,
可总不能真的跟前汉一样,为了更快更好的填充国库,而让皇帝带着群臣坐牛车穿布衣吧?
前汉开国的人是什么身份?
今汉开国的人是什么身份?
他们才不愿意效仿前者呢!
不然的话,
怎么能彰显出今汉的进步?
他们是让天下恢复安定的功臣,岂能再受额外的奔波和苦难?
但眼下,
天下已然一统,
以河北豪强为代表的力量,也跟着勃然兴起。
在失去了黄巾军的压力后,谁会乐意牺牲自己的利益呢?
即便先前的种种革新,使得河北失去了很多,可根基仍旧存在。
只要天下还有高低贵贱的分别,
财富就会如同河水,向着它既定的方向流转。
后者从高到低,
前者从下到上。
所以,
皇帝搁置了修河的事。
属于一个朝代的开国之主的斗争还没有结束,
他希望给自己的子孙留下一个富足、安定、长久的江山,而不是在两三代人之后,果实便被他人截取。
黄河下游之地素来富饶开阔,距离国家中枢的洛阳并不是很近。
一旦提前修好,
那本就倚仗着开国从龙之功,变得桀骜难驯的臣子,更会将那些才褪去洪水,露出于日光之下的无主土地,变成自己的东西。
他们甚至不需要去抢占,
他们只需要赶着治河成功的日子,到达河北就好。
总而言之,
对当今皇帝来说,
黄河的确需要治理。
但却要缓修、慢修、有次序的修,
修出水平,修出高度,
修出个数百年无忧来!
王延世对此,也只有沉默。
何博还在讲,“打江山为得是坐江山,巩固统治的重要性可比为民众谋福利要高太多了!”
王延世对何博说道:“那燕国也是这样?”
燕国没有君主,
自然没有为子孙留下一片大好河山的忧虑。
如果遇到类似的事情,应该可以做得更好一些?
虽然成天润在黄河里,没有去过辽东那边。
但王延世还记得自己顺着泛滥的河水,去齐鲁那边的时候,见到过黄巾军试图修缮水利、填补河堤的画面。
只是可惜,
治理河流这件事,
治下而不治上,是永远没办法实现目标的。
溃烂的口子一日不被修补,失散的人心一日不被收拢,那该泛滥的还得继续泛滥。
所以黄巾军在黄河下游的努力,只能说是尽了努力,有了态度。
“你可以去看看!”
“反正王景还忙着跟他祖母生活,秀儿整顿豪强的工作也还没有做完。”
前者要照顾自己的家,
后者要照顾自己的国,
目前都没空搭理最底下的民,
更别说王延世这条黄河大鲤鱼了。
“……也好。”
“我听说辽东那边也有不少河流,治理起来很耗力气,我可以去帮帮忙!”
如果是在生前,
王延世作为大汉的臣子,可不能随意“叛国资敌”。
可对于死鬼来说,
只要是诸夏,那他们肯定要去帮帮场子!
泰西的老秦人都有不少跟着老刘家混的,
如今汉燕虽然对峙,
可也没有大战爆发,爱恨纠葛更没有秦汉那样久远,
有什么不能去的?
“去吧去吧!”
“小心别被里面的大鳇鱼一口吞了!”
何博想起此时的辽河中,那快乐生活的巨大鳇鱼,又看着面前的黄河大鲤鱼,忍不住发出一声嘱咐。
于是,
王延世跑到王景家里跟他道别,随即顺着鬼神开辟的山川之道,润入了辽河之中。
王景为他的离去松了口气。
他并非不知晓大义之人,也听说过黄河泛滥,对中原百姓造成的伤害。
但还是那个道理——
人心生来就偏了一些。
才二十岁的年纪,
心性还没有稳定,志向也没有确立。
谁能毅然决然的舍弃家里的亲人,走向满是艰险,更不知未来能否成功的道路呢?
他敬佩王延世,
但又不想成为他。
“阿景,发什么愣呢?”
“该去吃饭了!”
祖母呼唤的声音传来。
王景“哦”了一声,便搀扶着祖母,与之享用起了今天的饭食。
祖母在此期间,还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讲着王景近日的生活。
无非是孙儿好像瘦了些、这几日睡的好不好之类的。
而在皇宫中,
天子和他的继承人,也正坐在各自的桌案之前,一边进食,一边议论着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