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光武 (第2/2页)
他跟河北的土地、河北的人物,纠缠了太多年。
在旧日的纷争落下帷幕,
过往的朋友和敌人也日益离去的时刻,
皇帝觉得自己应该趁着还有时间,去那里看一看,欣赏一下那片已经完全归顺,不敢对着中枢政令有任何违背的地方景色。
当车架行走到齐鲁的边界时,
他受封于此地的长子刘疆过来迎接他。
“你怎么生长了这么多的白发?”
皇帝见到刘疆时,有些吃惊的问他。
刘疆叩首道,“承受了陛下过分的宠爱,我时刻不敢放松自己,心中经常忧虑是否尽到了作为臣子的责任,这才变成了这样。”
皇帝听到他这样说,只是笑笑,赏赐了一些补养身体的珍贵药物给刘疆,并传下旨意,向天下宣告自己长子的忠诚仁孝。
留守洛阳以为监国的太子为送来书信,感谢大哥的付出。
东海王刘疆因此传播了自己的“贤名”,并在头上增添了更多的白发。
“这是把他架起来了啊!”
“一个被废的前太子,低着头过自己的日子才是最好的结局。”
“现在对他这样称赞恩赏,天下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就像用火焰炙烤鱼肉一样!”
刚刚死去不久,
被何博邀请着行走大地,正好到达齐鲁之地的王凤,在多年的隐居中,已经增长了不少的智慧,对人情世故也更加明晰。
他一眼就能看出,
刘疆在接受父亲恩赏时,笑得并不是很开心,眉目中透着深深地惶恐。
“谁让河北势力眼下最跟皇帝亲近的代表,就是他呢?”
正顺着王凤的话语,生起火堆烤制各种肉类的上帝如此回道。
他并没有抬头,只从容的不断于怀中掏出用瓶子装好的许多调味品和香料,将之一一摆放在面前,准备着赋予烤肉灵魂。
可惜的是,
由于殷洲的日子实在是蛮荒,
诸夏君子在那里的探索很是艰难,
所以当年苏广与上帝立下的约定,至今都未能完成。
这让怀念烤土豆、烤玉米,以及在各种清淡食物中滴入火红辣椒油许久的上帝很是悲伤。
虽然神洲大陆极为广阔,生长着不少带有辣味的植物,
但色彩艳丽的辣椒,到底比之更令上帝喜爱。
旁边串肉的王凤不知道何博心中的遗憾。
他只是顺着话头继续说,“也对!”
“那些世家如今被刘秀压的抬不起头,免不了会在下一任皇帝身上动念头。”
皇位可以传承,
难道士族就不会传承了吗?
只要欲望还在,斗争就不会停止。
若一时落于下风,
那可以蛰伏,可以低头,
等到熬过皇帝带给他们的艰难和压迫,再找机会抬头,享受自由且香甜的空气,也是可以的!
二代即便有一代的耳提面命,时刻教导,但终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除非天赋异禀,心思通明,不然早晚会掉到下面人精心准备的陷阱中去。
更何况,
没有开国之主的威望,
同样的手段,
在二代这边,更能取得良好效果。
要不是这样,
为何世间总会发生人亡政熄之事呢?
有这样的顾虑,
皇帝和他的继承者动不动给废太子刘疆送来赏赐和慰问,体现自己对他的特殊态度,无非是拿软刀子去捅刘疆的腰子,告诉他自己对他的“关心爱护”,究竟有多么浓烈。
刘疆对此,
只能感动到不敢动,连生病都要写明白前因后果,生怕洛阳方面认为自己是在装病,私下与人有了勾结。
在母亲去世之后,刘疆更是谨小慎微,与同胞兄弟的联系也被他斩断了。
但他到底不是个本性冷漠的人。
他希望有母亲可以倾诉烦恼,
希望有兄弟可以相互扶持,
希望有亲戚可以探望亲近……
“可惜我不能这样做。”
“当父亲站在我身边时,我连腰都不敢挺直,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当皇帝的车架结束巡视,离开东方返回洛阳之时,
被沉重“父爱”压得又消瘦了一些的刘疆躲在自己的房间中,对着母亲的画像哭诉。
即便他拥有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废太子待遇,
可情感上的事,
谁又能说的清呢?
高门深院的富贵和乡土野外的自由相比较,
又是哪方更受欢迎呢?
“反正我是全都要的!”
“谁让我是上帝呢!”
烤好了一排肉串,并用孜然等香料霸道的香气,诱惑来好几只海鸟的何博对着王凤震声说道。
王凤看了眼他头顶趴着的海鸟,又看了眼他因为吃串串而在脸上蹭上的油污,心里那因皇室爱恨情仇而生出的感慨也随之散去。
他只是说,“真不知道我入了道门,做你这位上帝的信众,究竟是好是坏。”
鬼神的威能,
他早已通过各种细节窥见,
也时常因为上帝对世间生灵的仁爱,生出满心的感动。
但转过头,
看着何博这个具体的“人”,还有他所做的事、所说的话,
心里的敬重和倾佩,也迅速的随风远去。
只能说,
“神”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最好还是不要拥有一个具体的形象,展现出非凡的活力。
做个泥雕木塑,
安安静静的等着人来给祂磕头就好。
不然的话,
那人心幻想出来的神圣滤镜,破碎后带来的心理损伤,实在是有些严重。
“什么叫‘做我的信众’?”
“我可没有强迫别人按照我的心意做过事情!”
他连传道经书都是外包给别人写的呢!
而且各国的道士有选择性的记录他的言行,将之放到经书里写成寓言故事,何博也从来没有向其索要过版权费!
祂是何等仁慈宽容之主!
何博挥舞起手里的肉串,企图驳斥王凤的言论。
结果他一抬起手,趴在他头上等候许久的海鸟立马抓住机会,长长的嘴一张,叼住肉串就飞走了。
何博气的在原地跺脚,逮住王凤撒气,“都怪你!”
王凤于是更觉得自己选择成为一个道士,着实有些负面影响。
可像和尚那样剃掉头发,露出个光头给所有人欣赏,又让王凤觉得不是很雅观——
虽说王凤并非什么俊美的君子,
但有没有头发这件事,对人的形象来说,实在过于重要。
这是佛门传入中原百年之久,还得不到兴盛的主要原因。
“算了。”
“反正赵申等前辈早就跟我说过,上帝行为与信众无关。”
“我只要顺应本心,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就好!”
看着已经气到从地上捡起石子,试图追击飞鸟,夺回肉串的上帝,
王凤这样暗暗的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