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海祭真相 (第1/2页)
　　
　　那颗散发着圣洁光芒的砗磲珠，像深海中唯一跳动的心脏，牵引着阿四的全部视线。它悬浮在幽蓝的光晕里，轻微的律动，似乎正对抗着周遭的死寂，摇曳出一线微弱却又无比坚韧的火光。生与死的界限在此刻模糊，阿四的胸腔里，那种被希望与绝望反复拉扯的钝痛，达到了顶峰。他没有松开环抱林默的手臂，指尖陷进林默冰冷的皮肤，感受着那触目惊心的苍白。
　　
　　黑猫，它如一道幽影，静默地悬浮在林默身侧。它那双纯金色的瞳孔，深邃而古老，映照着砗磲珠散发的圣洁光芒，仿佛在进行着一场不为人知的仪式。它盯着那颗被自己吐出的珠子，没有催促，只有一种耐心的等待，像是在等待着一场古老法则的完成。阿四紧咬着牙关，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内心深处，一个疯狂的念头正在生根发芽——老板或许还有救。
　　
　　在砗磲珠柔和的光芒中，林默原本惨白的面容，隐约透出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微红。那道深可见骨的腕伤，被一层半透明的光膜缓缓覆盖，伤口处的翻卷血肉，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速度，开始愈合。这不是常规意义上的自愈，而更像是一种被动地、缓慢地吸取着周围的生命能量，在极度衰弱中，进行着最原始的修复。林默的呼吸，依旧微弱到几不可闻，生命体征也只是在濒死线上挣扎。但那颗砗磲珠的存在，确实阻止了他彻底坠入死亡的深渊，将他的生命，维系在一丝脆弱的平衡上。
　　
　　远在深海之外的海滩，狂热的嘶吼声，随着毒潮的消退，逐渐被困惑的低语取代。德叔跪坐在摇摇欲坠的吊脚楼前，手中那本记录着疍家秘辛的《更路簿》滑落在地。他浑浊的眼睛，望着远处那片被火把映照得如同白昼的临时祭台。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杏仁甜味，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海盐与雨后青草芬芳的清新气息。被绑在礁石上的女孩，她细若游丝的哭泣声，也已经止歇。她呆滞地看着前方，那片原本被深绿色毒素覆盖的海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诡异的色彩，恢复了深沉的蔚蓝。
　　
　　村民们的狂热，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瞬间软了下来。他们面面相觑，脸上的恐惧与狂躁，被一种更深沉的茫然与无措所取代。毒潮退了。毒气消散了。这不是他们祭祀的结果，因为仪式根本就没有完成。那尊狰狞的“海神”雕塑，在火光中显得尤为滑稽。巨大的反差，让每个人的心头都压了一块沉重的铅石。他们恐惧地意识到，他们差点犯下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
　　
　　“德叔！”一个年轻的渔民颤抖着声音喊道。他的目光，从远处恢复平静的海面，移向了跪在地上的老者。他看到了德叔手中的《更路簿》，看到了他那张写满了悲痛与解脱的脸。
　　
　　德叔缓缓地，颤抖着，撑起身体。他看了一眼身旁那本《更路簿》翻开的页码，那里，用朱砂写下的古老密文，记录着那份让他瞬间陷入绝望的解药秘方——“活人血为引”。
　　
　　活人血……它真的奏效了。
　　
　　他看向远处茫然无措的村民们。那些曾被恐惧夺走理智的脸，如今写满了困惑。他知道，这是他此生唯一的机会。唯一一个，将疍家八十年来的罪恶与谎言，彻底揭开的机会。他要说出真相。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德叔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那片祭台。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每一步，都踏在被岁月与谎言浸透的土地上。他的身躯，虽已佝偻，但在这一刻，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毅。
　　
　　“都、都看着我！”德叔的声音，带着一种撕裂喉咙的沙哑，却在海风中传出去很远，压过了人群的骚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老渔民吸引。他们看到他手中握着的，那张泛黄的兽皮。
　　
　　“你们、你们以为，我们疍家，是在祭祀海神？”德叔的目光，扫过每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与自嘲。
　　
　　人群中，有人嗡嗡地议论起来。
　　
　　“难道不是吗？毒潮退了啊！”
　　
　　“难道这毒潮不是海神息怒，而是……”
　　
　　“安静！”德叔猛地将手中的兽皮高举，那薄薄的兽皮，在火光中，像一面饱经风霜的旗帜，猎猎作响。
　　
　　“这、这上面记载的，是八十年前，我们的祖辈，留下的、真正的、真相！”德叔的眼球布满了血丝，他指向那张兽皮，指尖剧烈地颤抖。
　　
　　“什么真相？德叔，你在说什么啊？”有人忍不住问道。
　　
　　德叔的嘴唇颤抖着，他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那段刻骨铭心的历史，又仿佛在积蓄着说出一切的勇气。
　　
　　“当年……当年的日本人，他们，是带着瘟疫来的！”德叔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利刃，剖开了疍家尘封已久的伤疤。
　　
　　人群一片哗然。瘟疫？不是海神诅咒吗？
　　
　　“不！那根本不是海神诅咒！”德叔猛地睁开眼睛，那双浑浊的眼球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清醒与绝望。
　　
　　“是我们！是我们的祖辈！是他们，为了自保，为了活下去，故意让那些日本人……误服了‘解毒剂’！”
　　
　　“解毒剂？”
　　
　　“他们、他们当年，把一种特殊的药，混进了给日本人的食物里！”德叔的声音颤抖着，他紧握着拳头，指甲刺破掌心，但他感觉不到疼痛。
　　
　　“那种药……不是为了治病！它是引子！它把人，变成了……变成了毒气，的载体！”
　　
　　寂静。
　　
　　海滩上，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海风呼啸的声音。所有村民的脸上，都凝固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们的眼睛，瞪得巨大，写满了震惊、茫然，以及一种从骨子里渗透出的，深入灵魂的恐惧。
　　
　　“德叔，你、你说什么？把人变成毒气载体？”一个年长的渔民颤声问道，他的脸色，比死人还要苍白。
　　
　　德叔浑身颤抖着，他看到人们眼中的怀疑、恐惧和隐约的愤怒。但他不能停下。真相，必须被彻底揭开。
　　
　　“你们都以为，那艘潜艇，伊号第四潜艇，是他们自己沉下去的吗？”德叔指向海的方向，声音嘶哑而低沉。
　　
　　“不！是我们的祖辈，在日本人把‘解毒剂’吃下去，身体开始发生异变，变得狂躁、发疯的时候，设计让他们自相残杀，然后……把他们困死在了潜艇里！”
　　
　　“他们不是普通的中毒！”德叔的眼睛里，涌出了热泪，老泪纵横。
　　
　　“他们的身体，被我们的‘解毒剂’，活生生地改造成了……培养毒气的‘容器’！”
　　
　　“当年那艘潜艇，根本就是一座活生生的‘毒气培养皿’！里面的每一个日本兵，都是被我们疍家，用秘方，制作出来的……活的，毒气！”
　　
　　轰！
　　
　　这番话，如同九天惊雷，在每个村民的脑海中炸响。他们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颤，纷纷向后倒退，脸上布满了惊恐与不可置信。他们无法接受，他们世代相传的“海神祭祀”，竟然是建立在如此残忍与黑暗的真相之上。
　　
　　“所以，每次毒潮出现，海里的毒，不是来自海神，而是来自那些被困在潜艇里，被活生生变成毒气，的日本兵！”德叔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无比清晰。
　　
　　“我们的祖辈，用这个秘方，活生生地将一群人，变成了持续释放毒气的‘咒物’！”
　　
　　“而这个所谓的海神祭祀……只是我们疍家，为了安抚那些被我们困在深海、活生生化为毒气的亡魂，为了防止他们怨气爆发，污染整个南海，而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解毒仪式’！”
　　
　　“每次祭祀，我们所谓的‘献祭’，只是为了给这些亡魂补充能量，让他们继续维持毒气的稳定！”
　　
　　“甚至……甚至我们疍家女子，身负的诅咒！那根本不是海神的诅咒！那是那些被我们毒杀、活生生变成毒气的日本兵，临死前的怨念！是他们，对我们疍家的，血腥报复！”
　　
　　德叔再也支撑不住，他踉跄了一下，猛地摔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哀嚎。他的双手紧紧攥着那张兽皮，上面清晰地记载着最后一行字——“然，此毒非凡物，乃怨念所化，需以活人血为引，方可化解。”
　　
　　活人血……
　　
　　现在，毒潮退了。证明了八十年来的谎言，在这一刻，被彻底戳破。但代价是什么？谁又付出了这“活人血”的代价？
　　
　　他不知道。他只是感到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他眼前的那些被欺骗了八十年的族人，他们脸上的茫然，正迅速地转化为一种极度的愤怒与恐慌。他们看向德叔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困惑，而是带着一种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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