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九章:苏儿,留步(5.6k) (第1/2页)
何疏桐近来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自幼时起,便被当作书香仙子来培养,读的都是琼编玉牒、典册高文。
随着书读的越多,她越发觉得书上明心见性的道理,与她这被迫读书的行为乃是南辕北辙。
她抗拒着这样的日子,这让她开始厌恶起看书这件事。所以自立志学剑之后,除了修炼必须之外,她鲜少会去主动读书。
然自己那三弟子姬灵若却担心她在蛇族住的无聊,好心给她送来了一本书供她解闷。
她不爱看书却给她送书,但她还是将这不太合适的礼物欣然收下。毕竟灵若并不知晓她的过往与喜恶,能有这番心意她已经很是欣慰。
只是她看见书名也觉好笑——《神雕侠侣》,怎么是本凡间话本?
这灵若天性烂漫,竟没想过她已是在仙道浮沉近三百载的莲剑仙子,又怎会读这种小姑娘才爱看的凡俗读物呢?真要送,那也该送一册诗集、一卷画册才对。
但她也并未觉得生气,反而觉得这位弟子可爱。料想定是灵若自己极爱看这本书,所以才会想着分享给她。
将喜欢的东西与喜欢的人分享,这多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她心觉有愧,对灵若这个弟子,她的关怀并不够多。
遂她又将搁置在角落里两日的话本拿了出来,想着她也有必要多了解一些姬灵若,而绝不是因为在这闷热竹庐中真感觉到了无聊。
可随着她翻开书卷第一面,她就差点又将此书关上。因为作者署名那里,赫然写着“师妹天下第一”六字。
何疏桐想不通,这文化造诣得是多低的笔者才会取这种笔名?再不济,你取个什么什么公子的笔名也比这更有风范些吧?
可偏偏这种人写的书居然还被灵若这种小姑娘奉为珍宝,她便压下鄙夷,秉着批判的态度翻开了第二面。
男主人公名为官徒,何疏桐并未觉得有何古怪,只是觉得这凡俗话本用词直白、遣句随意,读起来倒是没有小时候看那些古稀之书时来的疲惫。
但或许也正是如此,一个鲜活的低武世界自书中缓缓展开,令人不知不觉就多翻了几页。
可直到看见那个白裙飘飘、天姿灵秀的女子出现,何疏桐才瞳孔骤缩,意识也瞬间清醒。
这女子的名字……怎么也叫何疏桐?!
是巧合吗?
她本能地就这般认为,毕竟她的真名鲜有人知,而这世上会叫这个名字的也绝不仅她一个才对。
可是偏偏,偏偏这个人名出现在灵若给她送的书里面……
灵若是故意的吗?不对,看她送书时那神情并无古怪,她应该也不知晓我的俗名才对。
那么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单纯的巧合。
何疏桐感觉自己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如今再看这个男主人公的名字,她竟觉得有些暧昧的熟悉之感。
是了,他也姓官啊。
官徒——书中特意解释那个养父为他取这个名字的含义,乃是取家徒四壁、一无所有之意。
这还让她阅读时就对男主心生同情,可如今再读,她竟分明觉得还有另一层隐喻。而这层隐喻,所有读者里恐怕就只有她这个真正的“何疏桐”才能领会。
官徒——官楚君之徒。
再结合那个俗不可耐的笔者署名,哪怕何疏桐再愚钝,她也猜到了作者是谁。
她再翻到扉页,发觉此书成书之时甚至还是去年。她不禁芳心一颤,没想到在那么早的时候,游苏对她的野心就已初露端倪。
带着这样的心理预期再去读书,才发觉这书中情节竟有这般多巧合:也是被年少收留,也是相依为伴,也是坎坷多难……
两人二人共同成长,相互怜惜,如此情形之下互生情愫,但因师生恋不容于世。彼此之间四离四合,生死相随。
直到看到最后书中那个“何疏桐”纵身跳下断肠崖,书外的何疏桐只觉自己的肠都要断了,赶忙将书卷阖上,不敢再看。
他会将书中师徒二人的感情之路写得这般曲折坎坷,看来他很清楚这段感情会有多么艰难。
可即便如此,他还要像书中的官徒那样坚持吗?
所以她不敢去看结局,因为她也分不清,她是想要一个悲剧,还是想要一个喜剧。
竹庐里的暑气如无形蛛网,将她困在莲台之上。
她的素白罗衫已被香汗洇透,透出底下藕荷色的诃子边缘。
冷风扇在远处嗡嗡转动,送来的凉风却稀薄了许多,根本难解她心内的燥热。
因为冰化了。
而每到这时,少年都会雷打不动地给她送来新的冰块。
她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赶紧将这本没看完的书藏在身后,却没来由想起昨夜梦中少年滚烫的掌心按在她的腰侧。
在那梦中,她竟已经纵容他排毒时不必再木讷地躺在床上,而可以站起来从身后搂紧她,一边凑在她颈边深嗅他梦寐以求的味道,一边让她手动祛毒……
这根本远远超越了正常师徒该有的界限,那日在云端跌落时的心悸此刻又翻涌上来,搅得她坐立难安。
何疏桐见池中倒影,自己的双颊酡红如霞,哪还有半分洞虚剑仙的清冷威仪。
忽闻竹门轻响,她如惊弓之鸟般起身,广袖扫过案头茶盏,泠泠清响中倒映出她慌乱的眉眼。
“师娘,今日的冰送来了。”
游苏的声音透过竹帘传来,自那次她说需要冷静之后,他再没进过这面竹帘。
何疏桐攥紧丝帕,耳尖不由得发烫,但还是强压心中躁念清声嗯了一声。
可她本以为少年会如往日般放下冰盏便会离去,却不料哪道墨色身影始终立在门前,投在竹帘上的影子被烈日拉长,像株固执的青松。
东瀛似乎只有夏冬两季,在中洲本该秋风飒爽的日子,蛇山竹庐内的温度却愈发灼人。
冷风扇铜盒里的冰彻底化了,吹出来的风也带了几分燥意。
何疏桐咬了咬下唇,她知晓少年是在等她,等她出去拿他新送来的冰鉴。
可他为何今日突然这般变化?为什么不能像之前一样,现实中保持距离,于梦境中再向我亲昵呢?明明这样,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她觉得自己若是不想改变现状,便应该狠下心来将少年晾在外面。可她终是不忍少年在烈日下久晒,轻声开口:
“……有何事?”
话音刚落,便见竹帘被风掀开一角,少年的墨发被晒得微卷,面容却是一丝不苟:
“确有事相求。”
少年的声音里,甚至有些何疏桐未尝见过的疏冷。
“金鹏族之事还未了结?”何疏桐蹙起黛眉,灵若来寻她时分明已经告诉她蛇族已经转危为安了啊。
“不是,是弟子功法上有疑惑。”
少年的语气仍旧是那般,透着淡淡的凉意。
何疏桐心中一紧,“为何不早说?”
游苏始终垂着首,即便隔着竹帘,也一眼都不看她:“怕扰了师娘清修。”
竹帘轻晃,何疏桐指尖攥紧了些。
明明是理所当然的回答,可被少年用他从未用过的冷淡语气说出来,就让何疏桐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他这是……终于放弃了吗?
每次见到游苏在门外落寞离开的背影,她亦觉心疼不已,却为了不想让这段关系继续变质下去只得强忍心疼。
可她却没想到,这一天真的来到了。
何疏桐忽而觉得游苏的模样是这般陌生,他不是那个长大后对她野心勃勃的少年,也不是那个小时候对她死缠烂打的小孩,他变成了一个只有师徒名分在的……陌生人。
少年身上转变来的太过突然,让她一时间都有些恍神。
可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又有什么突然的呢?她近两个月将他拒之门外,连几句话都没与他说过,他会放弃不是应该的吗?
但在那话本里,官徒不是一直坚持到了最后吗?难道那何疏桐跳下了断肠崖,官徒便再没去寻过她了吗?
何疏桐不知自己为何突然想起了那本不敢看结局的书,她理不清自己的心绪,只觉无边的酸涩填满了她的心湖,让她喉间像是窒息般的发紧。
“师娘,冰鉴经不起晒。”游苏那淡漠的声音再度传来,“先收冰鉴吧。”
何疏桐蓦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可她不想在游苏在场的时候去拿,就是因为不敢面对他,但既然他都打算放弃了,自己还有何好顾忌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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