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续1 梧桐深院,女塾初立 (第2/2页)
她环视殿内:“女子学艺,若有好师傅指点,三五月可入门,一两年可精通。但如今女子学艺,多是母女相传,或拜师学艺——前者受母亲水平限制,后者往往要付高昂学费。若女塾能请来各业名师,系统教授,再贫困的女子也有机会学到真本事。”
这番话引起了在座几位手艺人的共鸣。一位专攻双面绣的老绣娘连连点头:“苏掌柜说得对!老身收徒,最看重的不是拜师礼,是悟性和勤奋。若有女子真心想学,老身愿意去女塾授课,分文不取!”
“老身也是!”一位制香世家的传人接话,“我家制香手艺传女不传男,可如今族中女子越来越少,手艺眼看要失传。若能在女塾开课,既能传承技艺,也能让更多女子以此谋生,岂不两全?”
气氛渐渐热烈起来。那些原本拘谨的诰命夫人也开始发言。宰相夫人王氏说:“臣妇以为,女塾除技艺外,德行教育亦不可少。孝道、贞静、持家之道,乃女子立身之本。”
将军夫人李氏则提出不同看法:“德行固然重要,但臣妇以为,女子也该学些刚强之道。臣妇随夫君戍边多年,见过不少边关女子,既要操持家务,又要应对战乱,若只会贞静柔弱,如何生存?”
毛草灵认真听着每个人的发言,不时点头,偶尔追问细节。宫女在一旁记录,已写满了厚厚一沓纸。
午时,凤栖宫准备了简单的午膳:每人一份四菜一汤,主食有米饭和面点。用膳时,毛草灵特意让周大娘、林素问、苏婉娘与她同桌,仔细询问民间女子的实际困境。
午膳后,讨论继续。毛草灵将上午的提议归纳为三类:生存技艺、健康知识、德行修养。她让在座每位女子投票,选出最应优先教授的内容。
结果出乎一些人的意料:记账算账、基础医理、纺织刺绣位列前三,而传统的经史诗文排在第五,仅高于插花茶艺。
“看来女子最关心的,还是实实在在的生存能力。”毛草灵看着结果,若有所思,“这也合理。饭都吃不饱时,谁有心思吟诗作对?”
讨论直到申时才结束。毛草灵让宫女给每位参与者送上准备好的礼物: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套文房四宝,以及她亲笔书写的“女子当自强”五个大字。
“今日多谢诸位。”毛草灵起身送客,“女塾具体章程,本宫会综合诸位意见拟定。来年开春,首塾开课时,还请诸位再来,做第一批听课的嘉宾。”
众人行礼告退。周大娘走在最后,临出门时忽然转身,跪地磕了三个响头:“娘娘恩德,民妇代天下苦命女子谢过了!”
毛草灵忙上前扶起她,从腕上褪下一只玉镯,塞进周大娘手中:“这镯子不值什么钱,大娘拿去当了,给孩子们添件冬衣。另外,你三个孩子若愿读书,可来女塾旁听,学费全免。”
周大娘泪如雨下,哽咽难言。
送走众人,毛草灵回到书房,开始整理今日所得。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金边。李璟悄悄走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妻子伏案疾书,眉目专注,鬓边那朵玉兰在晚风中微微颤动。
“听说今日凤栖宫好生热闹。”李璟走到她身后,轻轻为她按摩肩颈。
毛草灵放下笔,靠进丈夫怀里:“都是些了不起的女子。周大娘三个孩子要养,每日只睡两个时辰;林大夫行医二十年,救治过的妇人不下千人;苏掌柜的绣庄养活了百余绣娘,还资助了三个孤女读书……”
她说着,声音有些哽咽:“陛下,我今日才真正明白,这世间有多少女子在默默承受、默默付出。她们缺的不是贤良淑德,只是一个机会。”
李璟将她搂得更紧些:“所以你才更要办好女塾,给她们这个机会。”
“可是阻力不会小。”毛草灵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今日虽无人当面反对,但我能感觉到,有些夫人言不由衷。朝中那些老臣,私下还不知如何议论。”
“那就让他们议论去。”李璟语气坚定,“十五年前你要参与朝政时,他们议论得少了?五年前你要改革税制时,他们反对得不凶?可如今如何?江南水患得治,北方旱情缓解,商路畅通,国库充盈——事实胜于雄辩。”
他握住妻子的手:“灵儿,你记住:你做的每一件事,最初都可能有人反对。但只要这件事对百姓有益,时间会证明你是对的。女塾之事亦然——十年后,当第一批女塾学子成为女医、女师、女掌柜时,今日所有非议都会烟消云散。”
毛草灵心中涌起暖流。十五年来,无论她做什么决定,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坚定地站在她身后。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能走到今天,一半是靠自己的坚持,一半是靠他的信任。
“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李璟忽然想起什么,“今早接到奏报,安业坊旧驿站的改建已开工。赵进忠亲自督工,说要在腊月前完工,让工人们能回家过年。”
“这么快?”毛草灵惊喜。
“赵进忠说,娘娘的图纸画得详细,工匠一看就懂。而且工部雇了不少女工参与建造——他说,既是女子学堂,让女子参与建造,更有意义。”
毛草灵笑了:“这个赵尚书,倒是心思活络。”
夫妻二人正说着话,李承乾和李明月手牵手跑了进来。李承乾手里拿着一卷纸,兴奋地说:“母后母后!儿臣和妹妹也为女塾做了贡献!”
展开纸卷,是一幅稚嫩但用心的画:一座学堂,里面坐着许多女子,有的在读书,有的在刺绣,有的在捣药。学堂门口挂着一块匾额,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圣贤女塾”四个字。
“这是月儿画的学堂,儿臣写的字。”李承乾小脸通红,“我们想,等女塾建好了,就把这幅画送给母后,挂在塾里。”
李明月扑进毛草灵怀里:“母后,月儿长大后也要去女塾教书!教小妹们画画!”
毛草灵抱起女儿,亲了亲她的小脸:“好,等月儿长大了,母后的女塾就交给你来管。”
夜色渐深,凤栖宫的烛火亮了起来。毛草灵继续完善女塾章程,李璟在一旁批阅奏折,两个孩子安静地坐在旁边看书。偶尔,李承乾会抬头问父亲一个朝政问题,李璟便耐心解答;李明月则会爬到母亲膝上,指着章程上的字问怎么念。
窗外的梧桐树在秋风中沙沙作响,一片叶子飘进窗内,落在毛草灵案头。她拾起叶子,对着烛光看了看,叶脉在光照下清晰如血管。
这片叶子,会化作春泥,滋养新芽。
而她的女塾,也会像这梧桐树一样,扎根、生长、开枝散叶,终有一日,亭亭如盖,荫庇天下女子。
“母后。”李承乾忽然轻声说,“儿臣今日读《史记》,读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儿臣想,女子若有了谋生之技,仓廪实了,衣食足了,自然也会知礼节、知荣辱。母后办女塾,其实是在为天下女子‘实仓廪’‘足衣食’,对吗?”
毛草灵怔怔地看着儿子,八岁的孩子,竟能说出这样一番道理。她眼眶发热,重重点头:“乾儿说得对。女子有了立身之本,才能谈其他。母后要做的,就是给她们这个‘本’。”
烛火跳跃,将一家四口的影子投在墙上,温馨而坚定。
而此时的长安城中,关于女塾的消息已传遍大街小巷。西市的绣娘们在收工后聚在一起议论;东市的茶馆里,说书人已将皇后召开女子议会的事编成了段子;深宅大院中,有心的小姐开始偷偷练习写字算账;贫民巷里,母亲们燃起微弱灯火,教女儿认几个简单的字……
一颗种子已经播下,只待春风化雨,破土而生。
(第195章续1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