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醒来是地狱 (第2/2页)
韩成功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很亮,像黑夜里的星星,明明充满了恐惧,却又带着不屈的光。这就是他的妻子,一个在乱世里挣扎求生的女子,却比很多男人都要坚强。
他忽然觉得,不管自己是谁,都不能让这双眼睛失去光彩。
“好。”他握紧了她的手,“等我好点,我们就往南走,去找东晋的兵。”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扑棱棱”的声响,是那只瘸腿的老母鸡被惊飞了。紧接着,是几声狗叫,不是中原的土狗,是羯狗养的那种狼犬,声音又凶又野。
屋里的伤兵们瞬间紧张起来,一个个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狗子更是吓得浑身发抖,死死抓住身边的一根断矛。
花如月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挡在韩成功身前,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尽管她的手也在抖。
韩成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左臂的伤口却传来一阵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花如月连忙扶住他:“夫君,你别动!”
“哐当!”
一声巨响,土屋的破门被一脚踹开了。
几个穿着皮甲的羯兵站在门口,高鼻深目,头发编成乱糟糟的辫子,手里握着弯刀,脸上带着狞笑。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有一道从额头划到下巴的刀疤,正是昨夜被他们烧死的那个羯将的同伙!
“找到你们了,汉狗!”独眼龙操着生硬的汉话,眼睛扫过屋里的伤兵,最后落在韩成功身上,“昨天放火烧我的兄弟,就是你?”
韩成功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挪动身体,挡在花如月前面。他知道,求饶没用,对这些把汉人当牲口的羯狗来说,求饶只会让他们更兴奋。
“把那个女人留下,其他人,都杀了!”独眼龙挥了挥刀,身后的羯兵们狞笑着冲了进来。
“跟他们拼了!”一个断了胳膊的老兵嘶吼着,捡起地上的断矛,朝着最近的羯兵戳去。可他刚冲两步,就被羯兵一刀砍中了脖子,鲜血喷了一地,眼睛还圆睁着,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爹!”一个年轻的伤兵哭喊着冲上去,也被羯兵一脚踹倒,弯刀落下,瞬间没了声息。
惨叫声、嘶吼声、刀砍进肉里的声音……在狭小的土屋里交织着,像一首来自地狱的挽歌。
韩成功的心脏在狂跳,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的喉咙。他不是军人,不是战士,他只是个开网约车的,这辈子连架都没怎么打过。可他看着身边一个个倒下的弟兄,看着花如月恐惧却又倔强的眼神,看着羯兵那张狰狞的脸,一股从未有过的怒火猛地从心底窜了上来。
去他妈的恐惧!去他妈的乱世!
他猛地抄起身边的环首刀,尽管左臂的剧痛让他几乎握不住刀柄,却还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冲过来的羯兵砍了过去!
刀风呼啸,带着他所有的愤怒和绝望。
这一刀,没有任何技巧,却快得惊人。那羯兵显然没料到这个受了重伤的汉人还敢反抗,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时,刀已经砍在了他的肩膀上。
“啊——”羯兵惨叫一声,捂着肩膀后退了几步,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独眼龙愣住了,随即暴怒:“找死!”他挥舞着弯刀,亲自朝韩成功冲了过来。
韩成功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这个独眼龙身材高大,手里的弯刀闪着寒光,一看就是杀人无数的悍匪。他深吸一口气,脑子里突然闪过记忆碎片里的画面——原身在洛阳城头,如何躲过胡人的劈砍,如何借力反击……
几乎是本能地,他侧身躲过了独眼龙的弯刀,同时右手的环首刀顺着对方的胳膊滑了下去,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嗤啦”一声,皮肉外翻,鲜血喷涌而出。
独眼龙疼得怒吼一声,反手一刀劈来。韩成功躲闪不及,只能用左臂去挡——
“夫君!”花如月凄厉地喊道。
剧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的疼痛!韩成功感觉左臂像是被整个劈断了,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但他没有倒下。他死死地盯着独眼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环首刀捅进了对方的肚子里。
独眼龙低头看着自己肚子上的刀,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不敢相信自己会被一个受了重伤的汉人杀死。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喷出一口血,缓缓地倒了下去。
剩下的两个羯兵见状,吓得脸色煞白。他们看着满地的尸体,看着浑身是血、眼神凶狠得像狼一样的韩成功,再也不敢停留,转身就往外跑。
韩成功没有追。他拄着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左臂的伤口已经彻底裂开,血像喷泉一样往外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气正在快速流失,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夫君!”花如月扑过来,用自己的衣襟死死按住他的伤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你撑住!你一定要撑住啊!”
韩成功看着她,想笑,却只能咳出一口血。他想说“别哭”,想说“我没事”,可喉咙里像堵着棉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视线越来越模糊,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远。他仿佛又听到了沪市雨夜的雨声,听到了妻子温柔的叮嘱,听到了儿子喊“爸爸”的声音……
不,不能睡!
他猛地晃了晃头,努力想看清花如月的脸。他答应过她,要带她往南走,要让她活下去。他不能食言。
“水……”他用最后的力气说道。
花如月连忙点头,转身想去拿水,却发现瓦罐已经空了。她环顾四周,突然看到地上羯兵的尸体,眼睛一亮,跑到独眼龙的尸体旁,从他腰间解下水囊,跑回来喂给韩成功。
水很浑浊,带着股腥味,可韩成功却像得到了甘霖,贪婪地喝着。
喝了几口水,他感觉稍微清醒了些。他看着屋里满地的尸体,看着幸存的几个伤兵,看着花如月哭红的眼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活下去。
不管有多难,不管要流多少血,都要活下去。
为了自己,为了身边的人,为了那些死去的弟兄,为了这个被胡虏践踏的中原。
他闭上眼睛,任由花如月用草药和麻布包扎他的伤口。左臂的剧痛还在持续,但他的心里却异常平静。
他知道,从他举起刀,砍向第一个羯兵的时候起,那个开网约车的韩成功就已经死了。
现在活着的,是晋末乱世里的韩成功。
他的战场,才刚刚开始。
屋外的残阳依旧如血,映照着土屋门口的血迹,像是给这片荒芜的土地,染上了一层永不褪色的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