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7章 蝴蝶飞进家里 (第1/2页)
她慌忙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工装下摆。
这边,不甘寂寞的陈志远,大嗓门叫唤起来,带着点被抢了风头的不爽和压不住的得意:“嘿!瞧见没!咱秀云妹子的‘蝴蝶’!这才是真金白银的好东西!搁门口算怎么回事?走!抬家去!”
他吆喝着那两个运输社的伙计,重新把帆布盖回那台崭新的缝纫机上,七手八脚地往平板三轮上抬。
林秀云再没勇气抬头看周建刚的方向,像只受惊的兔子,几乎是逃也似的,跟着那台扎眼的三轮车,在无数道目光的洗礼下,狼狈地挤出车间大门。
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她止不住打了个寒颤,心中的忐忑更甚了。
傲娇的陈志远一路高谈阔论,唾沫星子都溅到伙计脸上了。
声音在空旷的厂区回荡,引得路过的工人都侧目。
林秀云恨不得把脸埋进衣领里。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缝纫机的“嗒嗒”声和车间里周建刚扳手拧紧螺母的“哐嚓”声,混在一起,吵得她太阳穴突突地跳。
三轮车吱吱呀呀地拐进锦绣里家属院。
正是下班做饭的点儿,狭窄的楼道里挤满了人。
蜂窝煤炉子的烟味、炒菜的油烟味、老爷们的汗味,老娘们的香粉味,汇合在一起,比北京的二锅头还上脸。
陈志远的大嗓门一进楼道,就像在油锅里扔了颗炮仗。
“借过借过!好东西进门喽!”
陈志远吆喝着,指挥伙计抬着那裹着帆布的大家伙往楼梯上挪。
“啥好东西啊志远?这么大阵仗?”有人好奇地问。
“哟!这形状…该不是缝纫机吧?”眼尖的已经猜出来了。
“缝纫机?!蝴蝶牌的?我的老天爷!”
议论声瞬间炸开!小小的楼道像烧开的粥锅。
各家各户的门都开了条缝,探出脑袋,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打在那帆布包裹上,又齐刷刷地射向跟在后面、脸色苍白的林秀云。
“林家嫂子买的?”
“林秀云?她哪来那么多钱?”
“啧啧,怪不得…”
“前阵子马兰花不是还说…”
马兰花果然第一时间就挤在水房门口,手里还拎着个滴水的拖把,眼睛瞪得溜圆,像见了鬼!
她看着那被抬上楼的大家伙,又看看林秀云,涂得煞白的脸上表情变幻,最后定格在一种混合了嫉妒、鄙夷和幸灾乐祸的复杂神色上。
她没说话,只是嘴角撇得老高,那眼神,比刀子还利。
林秀云只觉得后背像爬满了蚂蚁,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山火海。
好不容易挪到三楼自家门口,陈志远哄哄不嫌事大的吆喝着,伙计们小心翼翼地把缝纫机放在门口狭窄的过道上。
“得嘞!秀云妹子,宝贝给你送到家了!”
陈志远抹了把汗,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回头让建刚兄弟帮忙挪进去!这玩意儿,沉!”
他拍了拍那冰冷的帆布包裹,又凑近压低声音,“钱的事儿,不急!哥说话算话!”
他说完,带着伙计风风火火地下楼走了。
留下林秀云一个人,对着门口这个裹着帆布、散发着崭新油漆和机油味道的庞然大物,还有楼道内、上下层无数道或明或暗、含义不明的目光。
她掏出钥匙,手指抖得厉害,捅了好几下才插进锁眼。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绿漆门,一股熟悉的、带着煤烟味的暖意涌出来,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冰冷和慌乱。
她几乎是逃进屋里,反手就想关门,把那台缝纫机和外面所有的目光都关在外面。
“妈!”小海像颗小炮弹似的从床边冲过来,扑进她怀里,小脸兴奋得通红,“楼下好吵!陈叔叔说咱家有‘蝴蝶’!蝴蝶在哪?会飞吗?”他好奇地探着小脑袋往门口看。
林秀云一把搂住儿子,把他往屋里带:“小海乖,先吃饭。”
她不敢看门口,更不敢想周建刚回来看到这台堵在门口的缝纫机会是什么反应。
心被一只僵尸的手紧紧拽着,七上八下。
她草草热了饭,和小海坐在桌边。
小海扒拉着饭,眼睛还不住地往门口瞟。
林秀云食不知味,耳朵却竖得尖尖的,捕捉着楼道里的每一点动静。
邻居的议论声渐渐散去,但仍有像蚊子哼哼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进来:
“…真抬上去了?”
“…可不,堵门口呢!林家那门才多宽…”
“…周建刚能乐意?他那脾气…”
“…等着瞧吧,有热闹看喽…”
每一句都像针扎在她心上。
她看着碗里冰冷的咸菜,又看看儿子亮晶晶的眼睛,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恐慌涌上来,堵得她喉咙发硬。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脚步声终于踏上了三楼的楼梯。
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踩在林秀云的神经上。
钥匙串哗啦作响,门被推开。
周建刚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上带着比往日更深的疲惫,还有没擦净的新鲜油污。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门口那个裹着帆布、几乎堵住半边过道的大家伙。
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
楼道里那些若有若无的议论声,像被按了暂停键,瞬间消失了。
只有几家门缝里透出的灯光,沉默地照着。
周建刚的目光,像两把冰冷的锥子,先是死死钉在那台缝纫机上,仿佛要穿透帆布,看清里面那让他心烦意乱的东西。然后,那目光缓缓抬起,越过缝纫机,落在了屋里饭桌旁僵坐着的林秀云脸上。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额角那道没擦净的油污,像一条扭曲的黑蜈蚣。嘴唇抿得死紧,下颌线绷得像块生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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