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猎人与猎物 (第2/2页)
他看着那个炼金术士。
对方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注视,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那双棕色的眼睛,隔着喧嚣的人群,与李寻欢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
没有杀意,没有挑衅。
只有一种……同行间的问候。
李寻欢的眼神,也没有半分波动。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一种绝对的冷静之中。他在计算。计算着距离,计算着角度,计算着风速,计算着大堂里每一个烛火的摇曳,可能会对那致命一击产生的影响。
他甚至在计算,管事老头此刻的心跳。
亥时三刻。
角落里的乐声,戛然而止。
整个大堂的喧闹,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朝乐师的方向看去。
信号。
机会来了。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的这一刹那。
李寻欢动了。
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
他不是拔刀,也不是挥臂。他只是倚靠着栏杆的身体,微微侧了一下。
一道银光,比闪电更快,比思想更急。
它脱手而出,没有发出任何破空之声,像一道无声的、来自幽冥的叹息。它完美地避开了吊灯垂下的水晶,穿过了人与人之间交谈的缝隙,以一个匪夷所思的、带着微小弧线的轨迹,直奔楼下那个黑色的身影。
飞刀。
例无虚发。
楼下,那个炼金术士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看到了那道银光。
快。
快到超越了他对物理规则的理解。
但他没有躲。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计划得逞的冷笑。他的手,在桌下,捏碎了一个小小的、刻满了符文的陶片。
【傀儡置换术】!
就是现在!
银光及体的瞬间,一股无形的、肉眼不可见的空间波动,以他的身体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炼金术士脸上的冷笑,凝固了。
因为那道飞刀,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刺向他的心脏,或者眉心。
飞刀的目标,是他胸前那枚硕大的、燃烧般的红宝石胸针!
“叮!”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金石交击的声响。
飞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精准度,撞击在胸针最中央的那个切面上!
红宝石胸针应声而碎!
巨大的动能,并没有刺入他的身体,而是通过那破碎的宝石,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将他整个人向后推去,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墙壁上!
“噗!”
他一口鲜血喷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置换术……失败了!
这个该死的杀手!他根本就没想杀自己!他只是想……打断自己的施法!
但,已经晚了。
被他捏碎的陶片,已经激活了法阵。一股强大的、无法逆转的空间拉扯力,已经开始作用。
“不!”
炼金术士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恐。
他脚下的地面,法阵的光芒一闪而逝。
下一刻,他所在的位置,那个黑色的身影,凭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具穿着同样黑色礼服的……尸体。
一具真正的、已经死去多时、身体开始僵硬的尸体。正是裘德本人。
而炼金术士本人,则被置换到了这具尸体原本被藏匿的地方——卡座底下那个狭窄黑暗的空间里。
“啊——!”
离得最近的一位贵妇,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了一声划破天际的尖叫。
整个大堂,瞬间炸开了锅!
“死人啦!”
“裘德老板死了!”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客人们尖叫着,推搡着,想要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
站在卡座旁的管事老头,在最初的震惊之后,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笑容。
成功了!
虽然过程有些偏差,但结果是完美的!裘德“死”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死”在了那个杀手的飞刀之下!
他甚至没有去关心那个炼金术士的死活。
他猛地抬起头,独眼里放射出复仇的火焰,指向二楼那个还保持着投掷姿态的身影,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力竭地吼道:
“杀手在那儿!抓住他!为裘德大人报仇!”
他身后的那些亲卫,闻声而动,拔出长剑,怒吼着朝二楼冲去。
一切,都按照他最希望的剧本在上演。他将成为那个为主人报仇的、忠心耿耿的英雄。
然而,就在他张着嘴,准备继续煽动人群情绪的时候。
一道银光。
又一道同样的、无声无息的银光。
从二楼那个身影的方向,再次飞射而出。
它的目标,不是那些冲上来的护卫,也不是任何一个惊慌失措的客人。
它的目标,是管事老头。
是那张因狂喜而扭曲的、正在嘶吼的嘴。
太快了。
快到管事老头脸上的狂喜,甚至来不及褪去。
他只看到了一道银色的幻影。
然后,他的整个世界,就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噗。”
一声轻微的、利刃入肉的声响,被淹没在巨大的喧哗声中。
一枚飞刀,精准地,从他大张的嘴巴里射入,穿过后脑,将他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计划、所有的疯狂,都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他高举着的手臂,僵在了半空。
独眼里那狂喜的火焰,迅速熄灭,被一种极致的、无法置信的茫然所取代。
他缓缓地,缓缓地,向前栽倒。
“砰。”
他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摔在那具他亲手安排的、裘德的尸体旁边。
大堂里,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那些冲向二楼的护卫,也停下了脚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倒在血泊中的首领。
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杀手,在杀了裘德之后,还要杀了那个高喊着要为主人报仇的管事?
一个可怕的、却又无比合理的念头,在所有目睹了这一切的宾客和护卫心中,同时冒了出来。
这……不是刺杀。
这是一场……灭口!
那个管事,和那个杀手,他们是一伙的!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遏制。之前管事清空座位的古怪举动,他脸上那病态的亢奋,都成了最有力的佐证!
是管事买凶杀主!然后在事情成功后,又被那个杀手灭了口!
真相,已经不需要任何人去解释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这个最合乎逻辑的“真相”。
二楼,李寻欢收回了手。
他看了一眼楼下那混乱的、如同人间地狱的景象,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卡座底下。
那里,一道狼狈的身影,正从黑暗中爬出。正是那个炼金术士。他捂着胸口,嘴角还挂着血丝,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和对自己被当成弃子的愤怒。
当他看到倒在地上的管事的尸体时,他瞬间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他被算计了。
从头到尾,都被那个该死的杀手玩弄于股掌之上。
他抬起头,惊怒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二楼的李寻欢。
李寻欢对着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然后,他的身影,像一道融入背景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游戏,结束了。
不。
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炼金术士没有丝毫犹豫,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玻璃小球,猛地砸在地上。
“砰!”
一团浓重的、刺鼻的白色烟雾,瞬间笼罩了整个卡座。当烟雾散去时,他的身影,也早已消失不见。
他知道,自己必须逃。
那个杀手,不会放过他这个唯一的、知道部分真相的活口。
……
圣彼得城的钟楼,敲响了午夜的钟声。
“裘德酒馆”的谋杀案,像一场风暴,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席卷了整个城市的上流社会。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在贵族们的沙龙和酒会上疯狂传播。
但所有的版本,都有一个共同的核心——酒馆的管家,买凶杀害了老板裘德,事后又被黑心的杀手灭口。
而那个杀手,在杀掉两人,重创十余名护卫后,如鬼魅般消失无踪。
他的武器,是一手例不虚发的飞刀。
他的名字,无人知晓。
但他的传说,在这一夜,已然开始。
此时,在远离圣彼得城数十里外的黑森林边缘。
两道身影,正在月下的林间,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致命的追逐。
跑在前面的,是那个炼金术士。他像一只受惊的狐狸,身形飘忽,总能借助树木和岩石的阴影,做出最匪夷所思的规避动作。他的手中,不时会洒出各种颜色的粉末。
有的粉末落地,会燃起绿色的火焰;有的粉末,能让地面瞬间变得湿滑如冰;还有的,能制造出几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幻影,朝着不同的方向奔逃。
追在后面的,是李寻欢。
他已经恢复了自己本来的面目。一身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的脚步,轻得像猫,快得像风。他没有被任何障眼法所迷惑,他的眼睛,像鹰隼一样,死死地锁定着炼金术士的本体。
他的手中,扣着三柄薄如蝉翼的飞刀。
他没有急着出手。
他在享受这场追逐。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那些炼金术道具,正在快速消耗。而对方的体力,也在急速下降。
炼金术士也知道这一点。他猛地窜到一棵巨大的橡树后,身体瞬间消失。
李寻欢的脚步,停在了橡树前。
他知道,对方不是消失了,而是使用了某种类似“拟态”或“隐身”的炼金术。
他闭上眼睛。
他的听力,在这一刻,被放大到了极致。
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远处夜枭的啼叫声。
还有……
在左前方,三点钟方向,一片灌木丛后,那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因为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心跳声。
找到了。
李寻欢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微笑。
他睁开眼。
右手,猛地一挥。
三道银光,呈品字形,成品字形,无声无息地,射向那片灌木丛。
它们封死了所有闪避的角度。
灌木丛后,炼金术士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知道,自己躲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