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月光 (第2/2页)
“妈妈,这道题爸爸以前不是这样讲的。”米豆有时会眨着眼睛说。
苏予锦的心会像被细针轻轻扎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爸爸有爸爸的方法,妈妈有妈妈的方法,你听懂哪一种就用哪一种。”
她很少主动给南乔打电话。通常是南乔打过来,有时是视频,有时是语音。视频时,米豆会兴奋地凑过去,叽叽喳喳地跟爸爸讲学校里的趣事,展示自己的新玩具和得到的小红花。南乔总是耐心听着,笑着鼓励。
苏予锦则多半出现在背景里,偶尔被南乔点名问到,才会对着镜头简短地说几句。
“一切都好。”
“米豆挺听话的。”
“工作还行。”
“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不用惦记我们。”
她的回答总是言简意赅,挑不出错处,却也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疏离。南乔在屏幕那头,看着她似乎清减了些的脸庞,看着她眼底不易察觉的疲惫,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夜深人静时,苏予锦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床上,会望着天花板发呆。她想起恋爱时的浓情蜜意,想起刚结婚时的耳鬓厮磨,也想起那场几乎将她击垮的风波,以及后来小心翼翼的复合。最后,思绪总会落回现实,这仿佛没有尽头的、一个人扛起所有的日子。
她不是不委屈,不是不累。只是所有的情绪,似乎都在一次又一次的分离和独自承担中,被磨钝了,磨平了。她甚至有些恍惚地想,也许当初选择嫁给一个事业心强、注定要四处奔波的男人时,选择和他结婚的时候。就应该预见到这样的生活。是自己当初太年轻,被爱情蒙蔽了双眼,还是生活本就如此,琐碎和孤独才是常态?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像潮湿的藤蔓,悄悄缠绕住心脏。对婚姻的状态无能为力,对南乔的工作性质无能为力,对自己日益增长的麻木无能为力,甚至对偶尔辅导作业时失控的情绪也无能为力。
她只是被动地接受着,承担着,一天一天地往下过。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会坚持多久,是两年还是三年,或是一辈子。她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偶尔,南乔会寄礼物回来,给米豆的玩具,给她的护肤品或首饰。她收到,会客气地道谢,然后放在一边。那些物质的东西,无法填补情感上的沟壑和日常陪伴的缺失。
一次视频,南乔兴致勃勃地跟她讲起海外项目的进展,说如果这次顺利,回来后职位和收入都会再上一个台阶,他们可以换更大的房子,换更好的车。给她更好的物质生活,等他赚够了钱,就天天陪着她,一日三餐 三餐四季。可这样的承诺,她听了一年又一年。就像一只空头支票。永远兑现不了。
苏予锦安静地听着,末了,只淡淡问了一句:“那边天气怎么样?你咳嗽好了吗?”
南乔的话语戛然而止,眼底的光亮微微黯淡下去。他明白了,她关心的,和他想给的,似乎已经不在一个频道上。
挂了视频,苏予锦继续辅导米豆做一篇题为《我的家》的作文。米豆咬着笔头,写道:“我的爸爸经常出差,他很辛苦。我的妈妈每天都很忙,要上班,还要给我检查作业。我希望爸爸妈妈都能多陪陪我……”
苏予锦看着那稚嫩的字迹,眼眶猛地一热,她迅速别过头,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酸涩强行压了回去。然后,她用平静的、甚至带着点鼓励的语气对儿子说:“写得很好,很真实。但是结尾可以再加一句,比如‘我知道他们都很爱我’。”
她指导着儿子修改作文,声音平稳,表情柔和。
只有窗外渐沉的夜色,和她映在玻璃上那模糊的、带着深深倦意的影子,知道此刻她内心的荒芜。
婚姻还在,家还在。只是曾经期盼的炽热与紧密,终究在现实的一次次离别和独自扛起的日常里,褪色成了一种习惯性的、带着疲惫的麻木与坚持。她依然在往前走,只是不再去看远方,只盯着脚下的路,一步,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