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崩离析 (第2/2页)
她看着眼前这个面目扭曲的男人,看着他那理直气壮、仿佛承受了全天下的委屈的眼神,忽然觉得无比荒谬,也无比疲惫。她甚至懒得去争辩那场冲突的起因(是婆婆先无理辱骂并动手推搡怀抱着米豆的她,她只是为了护住孩子本能地挡了一下),细节在积年的怨恨面前早已扭曲变形。他需要的不是一个真相,而是一个可以让他心安理得逃避的“罪名”。
她缓缓站起来,挺直脊背,目光扫过吓得发抖的米豆,落在南乔脸上,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字字清晰:
“南乔,为你母亲的事,我问心无愧。但今天,我终于看清了,也听明白了。”我和孩子,你愿意管就管,不愿意管就算了,我不强求你。这一年他也没怎么管过这个家,偶尔的转账不管家庭开销的三分之一。自己还在希望什么,还在期盼什么?不都熬过去了!
“你说你回来只是为了孩子。”她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嘲讽的弧度,“真是伟大。一个为了孩子的父亲,可以几年对孩子不闻不问,连他上几年级、喜欢什么、害怕什么都未必清楚。一个为了孩子的父亲,可以在孩子生日前夕,喝得醉醺醺,把家里搅得乌烟瘴气,吓坏孩子。”
“你的‘为了孩子’,真轻巧啊。轻巧到只需要在内心给自己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可以豁免所有实际的责任和付出。你的怨恨是你的盔甲,你的‘不容易’是你的盾牌,躲在后面,你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当一个影子父亲,还要反过来指责苦苦撑着我这个母亲做得不够好、不体贴、不原谅。”
她走到已经哭出来的米豆身边,将孩子揽进怀里,轻轻捂住他的耳朵,不想让他听更多丑陋的争吵,但最后的话,依然清晰地说了出来: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为了孩子’。‘为了孩子’是日复一日的陪伴,是一道错题讲十遍的耐心,是深夜盖被子的手,是迎着风雨也要去开的家长会。这些,你没有。你只有一句空荡荡的‘为了他’,和一份随时可以拿出来为自己辩护的、陈年的怨恨。”
“这戏,你继续自己演吧。我和米豆,不奉陪了。”你要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说完,她不再看南乔瞬间僵住、继而变得更加难看的脸色,抱起轻声抽泣的米豆,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卧室,反锁了房门。
门外,传来酒杯被狠狠摔碎的声音,然后是长久的死寂。
那一夜,苏予锦紧紧搂着米豆,孩子在她怀里不安地颤抖,慢慢睡去。她没有哭,只是睁着眼,望着黑暗。心中最后一丝关于“完整”的幻梦,关于为了孩子或许可以勉强维持一个表面和谐的愚蠢念头,被南乔那番话彻底击得粉碎,连渣都不剩。
原来,他从未真正想回来。他心中没有对这个家的眷恋,没有对她的愧疚,甚至对孩子的爱,也稀薄而功利,抵不过他对自己“受害者”身份的执着。他回来,更像是一场被迫的演出,而酒精轻易就撕碎了所有剧本,露出了底下不堪的真相——怨恨,自我开脱,和冰冷的计算。
也好。这样也好。
她曾经以为那次电话里的“无能为力”是终点,现在才知道,那只是序幕。真正的终点在这里,在这个他用酒气和怨恨亲手挖掘的、再也无法跨越的鸿沟面前。
天快亮时,她听到外面客厅传来窸窣的声响,然后是大门轻轻关上的声音。南乔走了,在生日的前一天,像他来时一样突然。
米豆醒来,红肿着眼睛,看着空荡荡的客厅,没有问爸爸去了哪里。孩子异常沉默,只是更紧地靠着她。
生日那天,苏予锦依买了蛋糕,点了蜡烛。米豆许愿时,闭着眼睛,格外久。吹灭蜡烛后,他小声说:“妈妈,我许愿,你永远不要像昨天那样难过。”
苏予锦的眼泪,直到这一刻才猝不及防地落下来。她抱住儿子,用力点头:“嗯,妈妈答应你。”
不是为了孩子。南乔那句虚伪的话,玷污了真正的付出。
是为了她和她怀里的这个生命。是为了他们彼此相依、不必被怨恨与虚假承诺污染的世界。
那条鸿沟,她不会再试图去看,去衡量,去幻想搭建桥梁。她转身,背对着它,将怀中真实而温暖的分量抱得更紧,走向属于他们母子的、再无阴霾的日出。
路还长,但每一步,都只为自己和孩子,踏实而光明地走下去。那个名为“父亲”的模糊影子,连同他带来的所有风雨和刺骨的寒意,终于被她彻底留在了身后的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