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8章迷雾渐开 (第2/2页)
是沈清鸢。
她今天没穿那身惹眼的民族服饰,简朴的衣着让她完美融入了这破败码头的气氛,唯有那股清冷如竹的气质,依旧格格不入。
楼望和在她对面坐下。
沈清鸢抬手,为他斟了一杯茶。茶汤清亮,热气袅袅,是本地常见的粗茶,带着一股涩味。
“你胆子不小。”沈清鸢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入耳,“刚经历那种事,还敢一个人出来。”
“你约的,我敢不来?”楼望和端起茶杯,没喝,只是感受着杯壁的温度,“况且,有些事,面对面说更清楚。”
沈清鸢沉默了片刻,摘下斗笠,放在一旁。灯光照在她脸上,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澈锐利。“那晚的事,我听说了。‘黑石盟’的‘猎犬’出手,你们还能守住东西,只伤了几个人,算是侥幸。”
“猎犬?”
“‘黑石盟’培养的专业清除队伍,负责处理‘麻烦’和获取‘特殊物品’。”沈清鸢解释道,“他们装备精良,擅长追踪、潜伏、刺杀,对玉石和某些……特殊能量有专门的探测和应对手段。你遇到的那个,应该是‘猎犬’中的‘寻玉使’,专门负责搜寻和鉴定特殊玉石。”
楼望和心中一动,从怀里取出那个金属方盒,轻轻放在桌上:“是因为这个?”
沈清鸢的目光落在方盒上,瞳孔微微一缩。她伸手,指尖悬在方盒上空一寸处,没有触碰,只是仔细打量着上面的纹路,尤其是那个叶子状的凹槽。
“果然是‘鉴玉枢’。”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凝重,“‘黑石盟’核心成员才可能配备的东西。它不是武器,是一种感应和解析工具,能探测到普通仪器无法察觉的玉石灵气波动,甚至能一定程度干扰某些依托玉石能量运转的……古法器具。”
她抬起眼,看着楼望和:“你居然能从‘寻玉使’手里夺下它?靠那个貔貅?”
“一部分是。”楼望和没有否认,“也靠了点运气,和……一些家里给的小玩意儿。”他没有提雷音子和“透玉瞳”。
沈清鸢似乎也不打算深究每个人的底牌。她重新戴好斗笠,将脸隐入阴影:“你夺了‘鉴玉枢’,‘黑石盟’绝不会善罢甘休。这东西对他们很重要,尤其是上面的核心纹路和那个‘钥槽’。他们会用更激烈的手段追回。”
“所以,你约我来,是为了提醒我这个?”楼望和问。
“不全是。”沈清鸢摇头,“我是想确认一件事。那晚,除了‘鉴玉枢’和貔貅护身,你有没有感觉到其他……异常?比如,周围的玉石,甚至不是玉石的东西,有没有出现不寻常的反应?”
楼望和心中警铃微响。她问得太过具体,几乎指向了“透玉瞳”的存在。是试探?还是她真的知道些什么?
他面上不动声色:“异常?当时一片混乱,黑烟弥漫,我只顾着保命,哪还顾得上观察周围。”
沈清鸢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最终,她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微微颔首:“没有就好。‘鉴玉枢’在探测时会发出特殊波动,有时会与某些沉睡的‘古玉灵性’产生共鸣,引发难以预料的变故。你既然夺了它,近期最好远离大型的玉石矿场或古迹。”
她顿了顿,从随身的布囊里又取出一样东西,推到他面前。
那是一张叠得很小的、泛黄的皮纸,边缘有火烧过的痕迹,质地柔韧,不像是普通纸张。
“这是我根据家族残留的记载,复原的一部分‘寻龙秘纹’的对照图谱。”沈清鸢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不全,很多关键部分缺失了,但或许……对你看懂你手里那本《滇西玉脉考》里的某些标记有帮助。”
楼望和心头剧震!她怎么知道自己有那本书?是调查过楼家?还是……爷爷和她背后的人有联系?
似乎看穿了他的惊疑,沈清鸢补充道:“不用猜了。楼老爷子年轻时,曾与我祖父有过数面之缘,共同探寻过一些上古玉矿的线索。你爷爷那本手抄本里,有不少标记用的是我沈家独有的秘纹符号。他既然把书给了你,想必是存了让你接触这些隐秘的心思。”
原来如此!爷爷那欲言又止的叮嘱,那本看似寻常却暗藏玄机的书……一切都有了更合理的解释。楼家,或许早就不像表面那样,只是一个单纯的玉石商贾世家。
“你为什么帮我?”楼望和收起皮纸,直视沈清鸢的眼睛,“因为祖上的交情?还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沈清鸢没有立刻回答。她望向窗外黑沉沉的水面,河风穿过木板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沈家一百三十七口,一夜之间,只剩下我一个躲在枯井里逃过一劫的孤女。”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寒,“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直接指向‘黑石盟’的证据,只有一块被刻意遗落的、刻着半个‘寻龙秘纹’的玉牌。他们不仅要灭口,还要斩断沈家传承,夺走所有关于秘纹和上古玉矿的秘密。”
她转回头,眼中的平静碎裂,露出深埋的刻骨恨意与冰寒:“帮你,是因为你有能力,有潜力,或许还有……某种‘特质’,能成为对付‘黑石盟’的利器。也因为,楼老爷子是少数还记得我沈家冤屈、愿意暗中援手的人。我们需要彼此。”
坦率得近乎残酷。
楼望和没有感到被利用的不快,反而有一种莫名的踏实感。在这片迷雾重重、危机四伏的领域里,明确的目的和直白的交易,比虚伪的情谊更可靠。
“我明白了。”他点头,“那么,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沈清鸢举杯,以茶代酒。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粗茶的涩味在口腔里蔓延开,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沈清鸢问,“‘黑石盟’不会放过你,万玉堂也可能会落井下石。缅北你待不了多久了。”
“回国。”楼望和早已想好,“先回东南亚,把这次公盘的收获处理掉,也避避风头。然后……或许会去滇西看看。”
“滇西?”沈清鸢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我爷爷那本书,主要记载的就是滇西玉脉。而且,”楼望和看着她,“你不是也要去滇西,查沈家灭门的线索吗?”
沈清鸢笑了,这是楼望和第一次见她笑,虽然很淡,却如冰河初裂,透出一线生机。“看来,我们的路,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同路了。”
她站起身,重新戴好斗笠:“我会在滇西等你。到了那边,用这个联系我。”她丢过来一枚小巧的、雕刻成竹节形状的翡翠哨子,“吹响它,特定的频率,只有我能听到。”
说完,她不再停留,身影一闪,便没入茶寮后门的黑暗里,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楼望和独自坐了一会儿,将翡翠哨子和那张皮纸小心收好,又将“鉴玉枢”贴身藏好。杯中的残茶已冷。
他付了茶钱,走出茶寮。
河风扑面,带着水腥和远山的凉意。码头上零星亮着几盏灯,映着黑黢黢的江水,仿佛深不见底的巨渊。
前路艰险,迷雾重重。
但至少,他不再是一个人茫然独行了。
楼望和紧了紧衣领,迈步融入夜色,朝着楼家小院的方向走去。
身后,望江茶寮的气死风灯晃了晃,“噗”地一声,熄灭了。
仿佛一个时代的尾声,又像另一段传奇的序章,悄然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