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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五轴之困

  第二百三十二章:五轴之困 (第1/2页)
  
  一九八四年六月的武陵山,雨季来得早。雨水不是下,是倒,从铅灰色的天空倾泻而下,在车间铁皮屋顶上砸出万马奔腾般的轰鸣。山洪从后山冲下来,黄浊的泥水漫过厂区道路,工人们穿着雨靴,蹚着没膝的积水去车间上班。但三号车间里,比窗外的暴雨更让人焦躁的,是那台刚开箱的德国新设备——德马克五轴联动加工中心。
  
  设备是克劳斯公司作为技术合作的一部分送来的,不是赠送,是“长期技术验证平台”。意思很明白:你们要是能用好,后续订单源源不断;用不好,设备收回。随设备来的除了安装手册,还有一份薄薄的技术要求:三个月内,用这台五轴加工中心完成一件“叶轮”的试制——那是航空发动机压气机上的关键零件,叶片曲面复杂,精度要求0.01毫米,表面粗糙度Ra0.8。
  
  “五轴”这个词,在1984年的中国机械行业,还是个传说中的概念。大多数工厂还在为三轴数控发愁,“701”厂那台德国磨床也只是四轴。而眼前这台DMU 50,有X、Y、Z三个直线轴,外加A轴和C轴。五个轴要协同运动,加工出空间曲面,其编程复杂程度和加工难度,对“701”厂来说,就像让一个刚学会走路的人去跑马拉松。
  
  设备开箱那天,施密特没有来——他正在上海安装另一台同型号设备。来的是克劳斯公司新派的年轻工程师,叫托马斯,二十八岁,金发碧眼,说话语速快得像机枪。他打开控制柜,调出数控系统——这次不是西门子,是海德汉的iTNC 530,屏幕更大,菜单更复杂,全是德文。
  
  “第一件事,”托马斯的中文生硬但流利,他在同济大学学过一年,“建立车间的温度控制。五轴机床对温度敏感,温差1度,精度损失0.005毫米。”
  
  他拿出一个香烟盒大小的仪器——无线温度记录仪,在车间不同位置布置了八个。“连续监测一周,我要看温度波动曲线。”
  
  然后他走到机床前,开始讲解五轴编程的基本原理。不是用G代码,是用海德汉特有的“对话式编程”——通过回答系统提问,一步步生成加工程序。他演示了一个简单的斜面加工:系统问“加工面角度?”,输入“45度”;问“刀具长度?”,输入“120毫米”;问“切削深度?”,输入“0.5毫米”……一连串问答后,程序自动生成。
  
  “看起来简单。”小陈在旁边记录,眉头却皱紧了,“但叶轮的叶片是自由曲面,每一点的曲率都在变。对话式编程解决不了。”
  
  “所以要学CAM软件。”托马斯打开随身带的笔记本电脑——1984年,笔记本电脑在中国还是稀罕物。屏幕上运行着一个三维建模软件,名字叫“CATIA”,法国达索公司的产品,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CAD/CAM系统之一。他调出一个叶轮模型,叶片扭曲得像海螺的壳,表面光洁如镜。
  
  “用这个建模,然后生成加工路径。”托马斯点击几下,软件自动计算出刀具轨迹,那些轨迹线在三维空间里蜿蜒盘旋,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个软件,”小陈问,“多少钱?”
  
  “一套,二十万美元。”托马斯平静地说,“还不包括每年百分之十五的维护费。”
  
  会议室里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二十万美元,按当时汇率,差不多五十万人民币——是“701”厂现在全年产值的两倍。
  
  “买不起。”陈德海直接说。
  
  “所以要用别的方法。”托马斯合上电脑,“克劳斯公司在美国有个合作项目,开发低成本CAM系统。我可以帮你们申请测试版,但需要你们提供加工数据作为反馈。”
  
  又是一个“交换”。用“701”厂的加工数据,换一个也许能用的软件测试版。
  
  “我们干。”谢继远拍板,“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这是五轴,是中国工业的未来。咱们能在武陵山摸到未来,这个机会不能丢。”
  
  第一步是学习。托马斯每天上午讲课两小时,讲五轴机床的运动学原理,讲刀具半径补偿在空间曲面中的应用,讲如何避免加工中的“奇异点”——那是五轴机床特有的问题,当两个旋转轴达到特定角度时,机床会失去一个自由度,就像人的胳膊肘反关节扭到极限。
  
  听课的有小陈,有赵建国,还有从技术科抽调的三个年轻技术员。他们带着笔记本,拼命记录,但很多概念听都听不懂——“旋转中心偏置”“刀具姿态角”“后置处理器”……每个词都像一堵墙。
  
  王有才也听,坐在最后一排,不记笔记,只是听。听到第三天,他举手提问:“托马斯先生,您说的那个‘奇异点’,是不是就像我刮研时,刮刀角度超过70度就会打滑?”
  
  托马斯愣了一下,然后眼睛亮了:“对!就是这个道理!在数学上,奇异点就是雅可比矩阵不满秩的点。在机械上,就是某些关节角度组合下,机床失去某个方向的运动能力。您这个比喻很形象。”
  
  于是,讲课开始用比喻。五轴编程像“在三维空间里绣花”,刀具轨迹规划像“给蚂蚁指路走出迷宫”,加工误差补偿像“给近视眼配眼镜”。这些比喻,老师傅们能听懂。
  
  第二步是设备调试。五轴机床的精度检测比四轴复杂得多。托马斯带来了一个“球杆仪”——一根碳纤维杆,两端各有一个精密球,一个球吸在机床主轴上,另一个吸在工作台上。机床做圆周运动时,球杆仪会检测出轨迹的圆度误差,从而反推五个轴的运动误差。
  
  调试花了七天。每天,托马斯在机床上运行不同的测试程序,球杆仪的数据实时传到电脑上,生成一张张彩色误差图——红色代表误差大,蓝色代表误差小。理想状态应该是全蓝,但实际出来的图,像打翻的调色盘。
  
  “X轴和A轴的反向间隙不匹配。”“C轴的编码器有周期性误差。”“主轴热伸长没补偿到位。”托马斯一边分析,一边调整机床参数。那些参数藏在系统深层菜单里,有些连德国设备手册上都没写清楚。
  
  王有才一直守在旁边。当托马斯为某个调整反复试验时,他有时会小声提醒:“试试把A轴的加速度参数调低百分之五。太快了,导轨还没跟上,编码器就认为到位了。”
  
  托马斯将信将疑地试了。调整后,那部分的误差图真的从红色变成了黄色。
  
  “您怎么知道的?”托马斯惊讶。
  
  “听声音。”王有才说,“A轴加速时,有极短的‘咔’声,像齿轮没咬实。我以前修龙门铣时遇到过类似问题,就是加速度设得太高。”
  
  就这样,德国工程师的理论分析,和中国老师傅的经验直觉,在调试过程中形成了一种奇特的互补。有时托马斯算半天解决不了的问题,王有才听一听、摸一摸,就能指出方向;有时王有才觉得“手感不对”的地方,托马斯用仪器一测,果然是某个轴的伺服参数需要微调。
  
  第三步是试加工。先用普通铝材,加工一个简化版的叶轮——叶片数量从实际的36片减少到6片,曲面也做了简化。编程由托马斯主导,小陈协助。
  
  编程花了三天。不是写代码,是在CATIA软件里一点一点“画”刀具路径。每个叶片要分粗加工、半精加工、精加工三道工序,每道工序要设置不同的刀具、切削参数、加工策略。精加工时,还要考虑“残留高度”——刀具是圆的,加工曲面时,相邻刀路之间会有微小的残留材料,这个高度必须控制在0.01毫米以内,否则表面会有明显的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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