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宫阙惊澜 (第1/2页)
十月十二,卯时未至,天色将明未明。
沈青澜起身时,秦妈妈已备好盥洗之物。今日李皇后设宴,她需提早入宫。镜中的女子眉眼沉静,虽一夜辗转,神色却不见倦怠。
“姑娘今日这身正好。”秦妈妈为她整理衣襟,那件浅碧色宫装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色泽,“不张扬,也不失礼数。”
沈青澜对镜整理发髻。今日她梳了个简单的单螺髻,簪一支羊脂白玉簪,耳边坠一对珍珠耳珰,通身素净。她知道,今日这场宴席,比的不是华服美饰,而是心智定力。
“妈妈,昨日嘱咐的事可都安排好了?”沈青澜轻声问。
秦妈妈点头:“姑娘放心,已照您的吩咐,让小厮在宫门外候着。若宴席上有什么变故,会立即传消息给殿下。”
沈青澜略略安心。萧景玄今晨寅时便已入宫上朝,临行前嘱咐她务必小心。她知道,今日这场宴席,不仅是她与李皇后的交锋,更是靖王府与齐王府在后宫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事中的一次较量。
辰时初,马车驶出靖王府。晨雾未散,京城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沈青澜掀起车帘一角,望向巍峨的宫城轮廓。三年了,她又要踏入那个地方,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罪臣之女。
宫门前已有不少马车等候。各府诰命陆续抵达,华服美饰,珠围翠绕,皆是三品以上官员的家眷。沈青澜的马车停在宫门外,她扶着秦妈妈的手下车时,立时引来不少目光。
“那是谁家的女眷?怎么从未见过?”
“听说是靖王府的长史,沈文渊的女儿。”
“罪臣之女?皇后娘娘怎么请她来?”
窃窃私语声传入耳中,沈青澜恍若未闻,神色平静地递上请柬。守门太监验过后,恭敬行礼:“沈长史请。”
今日宴席设在御花园的“撷芳亭”。时值深秋,园中菊花正盛,金盏、银台、瑶华、玉蝶,各色名品竞相绽放,织就一片锦绣。然而比花更引人注目的,是亭中那位身着明黄色凤袍的女子——李皇后。
沈青澜行至亭前,依礼参拜:“臣女沈青澜,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亭内霎时一静。所有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李皇后缓缓抬眸,打量她片刻,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平身。赐座。”
有宫女搬来绣墩,放在最末的位置。沈青澜谢恩落座,腰背挺直,姿态从容。
“皇后娘娘今日设宴赏菊,各府诰命齐聚,真是盛事。”坐在李皇后身侧的镇北侯夫人王氏笑着开口,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沈青澜,“只是这位……沈长史,倒是面生得很。”
沈青澜垂眸:“臣女在靖王府任职,平日少有机会入宫,夫人不识也是常理。”
“哦?”王氏挑眉,“沈长史在靖王府,所任何职啊?”
“长史一职,辅佐殿下处理文书典籍,协理府中事务。”沈青澜答得不卑不亢。
“女子为官,倒是稀奇。”王氏掩口轻笑,“不过沈长史出身书香门第,想必是有些才学的。今日赏菊,不如也作诗一首,让大家品鉴品鉴?”
这是要给她下马威了。席间众人都屏息以待。
沈青澜抬眼,迎上王氏的目光:“夫人说笑了。今日皇后娘娘设宴,在座诸位夫人皆是诰命之身,才德兼备。青澜才疏学浅,不敢班门弄斧。”
“沈长史过谦了。”李皇后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本宫也听闻,沈太傅当年才名冠绝京城,你既是他的女儿,想必家学渊源。今日既来了,便作一首,也让本宫瞧瞧。”
话说到这份上,已不容推拒。
沈青澜起身,行至亭边。园中菊花千姿百态,秋风吹过,暗香浮动。她静立片刻,缓缓吟道:
“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
不畏寒霜侵玉骨,只将清气付瑶琴。”
诗毕,亭内静了一瞬。
“不畏寒霜侵玉骨,只将清气付瑶琴……”一位身着湖蓝色褙子的夫人轻声重复,眼中闪过赞赏之色,“好气节。”
沈青澜认得她,是礼部尚书周延年的夫人陈氏。周延年是清流领袖,与沈文渊曾有同窗之谊。
李皇后深深看了沈青澜一眼,唇角笑意不变:“确是佳句。赏。”
有宫女端来一盘金锞子。沈青澜谢恩接过,心中却无半分喜悦。她知道,这不过是开场。
果然,宴至中途,李皇后忽然道:“今日菊花虽好,却少了些助兴的雅事。听闻沈长史擅书法,不如为本宫抄录一首咏菊诗,也好让姐妹们带回去赏玩。”
这是要当众考较了。若写得好,是应当;若写得不好,便是才不配位。
沈青澜放下茶盏:“臣女遵命。”
宫女早已备好笔墨纸砚。沈青澜走至案前,略一沉吟,提笔蘸墨。她写的是前朝名士林逋的《山园小梅》中的咏菊句,行笔从容,字字清峻。
“好字!”陈氏夫人忍不住赞道,“这字有柳公权的骨架,又有赵孟頫的韵致,难得,难得。”
李皇后看着那幅字,眼中神色复杂。她见过这字迹——不,不是见过,是曾经让人模仿过类似的笔迹。淑妃当年那些“私通外臣”的信件,便是由一位擅长模仿笔迹的能人所伪造。而眼前这女子的字,与那能人的笔法,竟有三分相似。
“沈长史这手字,是跟谁学的?”李皇后状似无意地问。
沈青澜搁笔:“幼时随家父习字,后来在宫中为奴时,得空便临帖,并无特定师承。”
“哦?”李皇后指尖轻叩案几,“那沈长史可曾听说过,有人能模仿百家笔迹,几可乱真?”
亭内气氛陡然一凝。
沈青澜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臣女孤陋寡闻,未曾听说。”
“是吗?”李皇后笑了笑,“本宫倒是听说过。据说前朝有位能人,只要看过一遍的字,便能仿得九成相似。这种人若是用在正途,是才;若是用在邪路……”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沈青澜,“那可就是祸了。”
沈青澜垂眸:“娘娘说得是。才德需兼备,有才无德,终究是害。”
李皇后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转了话题:“说起来,淑妃妹妹生前也爱菊花。她宫里那几盆墨菊,还是本宫当年赠的。可惜啊……”她叹了口气,“红颜薄命。”
这话说得突兀,席间几位年长的夫人都低下头,不敢接话。淑妃之死是宫中禁忌,更是靖王萧景玄心中最深的痛。李皇后此刻提起,分明是在试探沈青澜的反应。
沈青澜袖中的手微微收紧。她想起萧景玄说起母亲时的眼神,想起那雪夜跪求的十岁少年。但她不能动怒,更不能失态。
“娘娘慈心,至今仍记得淑妃娘娘喜好。”她声音平静,“想必淑妃娘娘在天有灵,也会感念娘娘厚谊。”
这话答得滴水不漏,既未触及淑妃死因,又全了皇后面子。李皇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你倒是个会说话的。难怪靖王看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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