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年关将至 (第2/2页)
但这次的雪,不再让人觉得寒冷。
因为年近了,春也就不远了。
……
俗话说:“腊月二十八,把面发;腊月二十九,蒸馒头。”
但这年头日子好过了,讲究也没那么死板。徐家大院里,发面和写春联是凑在一天热闹的。
今儿个阳光极好,照在雪地上白得晃眼。
徐家大院里摆开了一张长条桌,上面铺着厚厚的红毡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墨汁味和浆糊味。
以前写春联,那是老支书杨树林或者村里老私塾先生的专利。
但今年,大伙儿都涌到了徐军家。
一来是徐家屋里暖和,宽敞;
二来大家都觉得,徐军是这十里八乡最大的能人,沾沾他写的字的喜气,来年肯定也能发大财。
“军子!给我写一副招财进宝的!”
“我要一副六畜兴旺的!我家那老母猪明年指着下崽呢!”
徐军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中山装,袖口卷起,手里握着一支大号狼毫笔。
他虽然不是书法家,但两世为人,字写得端正、大气,透着一股子稳重劲儿。
“好嘞!排好队,都有!”
徐军饱蘸浓墨,在那裁好的洒金红纸上,笔走龙蛇。
给张三娘家写的是:
“上联:春雨丝丝润万物”
“下联:红梅点点绣千山”
“横批:春回大地”
给做豆腐的王铁匠家写的是:
“上联:磨盘转出千层雪”
“下联:炉火烧成白玉香”
“横批:生意兴隆”
老支书杨树林背着手站在旁边,看着徐军的字,捻着胡须点头:
“嗯,这字有骨头!军子,你这手字,比我那两下子强多了。看来以后这村里第一笔的头衔,得让给你了。”
徐军笑了笑,放下笔,哈了一口热气搓了搓手:
“叔,您是抬举我。我这字是匠气,您那字才是文气。咱爷俩联手,把全村的春联都包圆了!”
外屋地,又是另一番景象。
两口大铁锅烧得滚开,满屋子都是白茫茫的水蒸气,带着一股诱人的麦香味和酵母味。
这是在蒸馒头,也叫蒸饽饽。
李兰香、秀莲,还有几个来帮忙的婶子,正在案板上忙活。
发好的面团洁白如玉,在她们灵巧的手里,揉成了圆滚滚的大馒头,或者是捏成了带着红枣的枣花糕、刺猬老鼠。
“兰香啊,你家这白面真好,精粉吧?”
一位婶子羡慕地看着那白得发光的面团,“我家那面有点发黑,还是标准粉。”
“这是军哥特意从粮库换的特一粉。”
李兰香脸上挂着汗珠,笑得灿烂,“大家都多做点,蒸出来谁家不够吃的就拿走!这叫发家,越发越有!”
“开锅喽!”
秀莲大喊一声。
徐军和二愣子闻声赶来,一人抓住大蒸笼的一边,猛地揭开盖子。
“呼!”
一股更加汹涌的白色蒸汽腾空而起,瞬间充满了整个屋子,人都看不清了。
待雾气稍散,只见笼屉里,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挤在一起,暄腾腾的,看着就让人心里踏实。
这就是争气(蒸气)。
在这个年代,这一笼笼的大白馒头,就是日子过得好的铁证。
春联贴上了,馒头出锅了。
天色将晚,到了挂灯笼的时候。
徐军搬来梯子,架在大门口。
他拿出一对硕大的红灯笼。
这不是以前那种纸糊的、里面点蜡烛的小灯笼,而是那种绸布面、里面接了电灯泡的大灯笼,骨架是钢丝的,结实又气派。
“军哥,歪了!往左点!”
二愣子在下面指挥着。
“好!就这样!”
徐军把灯笼挂好,接上电线。
“兰香!拉闸!”
站在门口的李兰香一拉开关。
“刷!”
两团柔和而温暖的红光,瞬间在暮色中亮起。
红灯笼映着门框上崭新的春联,映着洁白的雪地,也映红了徐军的脸。
徐军站在梯子上,没有急着下来。
他扶着门框,看着眼前这个被红灯笼照亮的院子。
院子里停着拖拉机和卡车,仓房里堆满了粮食和山货,屋里传出阵阵欢笑声和收音机里的评书声。
他突然想起了前世的一生。
“军哥?想啥呢?快下来啊,上面冷!”
李兰香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她站在下面,仰着头,红围巾裹着脸,眼神里全是关切。
徐军回过神来,眼角有些湿润。
他深吸一口气,把那些苦涩的回忆压回心底,换上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来了!”
他三两步跳下梯子,一把抱住李兰香,在原地转了一圈。
“哎呀!你干啥!让人看见!”李兰香吓得拍打他的肩膀,但脸上却笑开了花。
“看见怕啥!我抱自己媳妇!”
徐军把她放下,看着那对红灯笼,豪情万丈地说道:
“兰香,你看这灯笼亮不亮?”
“亮。”
“咱们的日子,以后比这灯笼还要红火!还要亮堂!”
正说着,村口传来一阵自行车的铃声。
是邮递员老王,顶着风雪骑来了。
“徐军!有你的信!还有汇款单!”
徐军接过信一看,是从广州寄来的。
寄信人是那个美国客商的翻译。
信里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却像是给这红火的年景又添了一把柴:
“徐先生,第一批试单非常成功。美方决定年后派代表团亲自考察工厂,洽谈长期合作事宜。祝新春快乐。”
徐军捏着信,看着那张汇款单。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封信。
这是春天的信号。
过了这个年,他的小作坊,就要正式向着企业迈进了。
“谁来的信啊?”李兰香问。
“财神爷来的。”
徐军把信揣进兜里,揽住妻子的肩膀,走向那扇贴着福字的温暖房门。
“走,进屋!吃馒头!蘸白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