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51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2/2页)
苏夜目光扫过那张银票,没有伸手,甚至没有多看第二眼。
“钱掌柜的好意,苏某心领了。”
“朝廷自有俸禄拨发,虽不丰厚,却也够用。这钱,还请收回。”
钱不多笑容不变,仿佛早有所料。
他挥挥手,让心腹将木匣拿开,亲自给苏夜斟了一杯酒,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
“苏大人年轻有为,秉公执法,钱某佩服。”
“不过……大人,这京城,尤其是咱们南城,有南城多年形成的规矩。”
“有些事儿啊,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对大家都好。何必追根究底,闹得彼此难堪呢?”
他顿了顿,观察着苏夜的表情,继续道:
“就比如前些日子那个更夫……吴老栓是吧?听说是不小心摔死的?意外,纯属意外嘛。”
“人死不能复生,多给些抚恤,安抚家属,也就是了。”
“京城水深,大人您初来乍到,多个朋友,多条路走。总比……多个敌人,处处碰壁要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苏夜端起面前的酒杯,指尖感受着瓷器温凉的触感,送到唇边,却没喝。
他抬眼,看向钱不多那双闪烁着精明与试探的眼睛,淡淡道:
“钱掌柜多虑了。”
“苏某眼中,只有《大虞律》。”
“‘千金台’若是合法经营,按时缴纳朝廷税赋,不设局欺诈,不出千害人,苏某自然依律维护,不会无故相扰。”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透出一股冷意。
“但若涉及人命官司,或里通外敌、走私违禁、危害地方……”
苏夜的目光如电,直刺钱不多:
“那么,苏某手中的刀,只认《大虞律》的条文,不认什么交情,也不认什么规矩。”
包厢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钱不多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嘴角微微抽动。
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说是东州那种乡下来的家伙,但也做过官,还是执掌一郡的捕头。
不可能官场上的那些事情。
但他为什么就是油盐不进?一副愣头青的样子?
难不成他有什么特别强的靠山?还是说掌握着自己不知道的某种底牌?
最重要的是,钱某有一个最大的疑问想弄清楚。
苏夜对私盐一事究竟了解到了什么程度?
他仔细盯着苏夜看了片刻,忽然又哈哈大笑起来:
“苏大人果然……公忠体国,铁面无私!佩服,佩服!来,喝酒,喝酒!”
说这话,钱不多举起酒杯就要与苏夜对饮。
苏夜也没有客气,直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抱拳道:
“钱掌柜,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我不管你究竟是哪一方的人,也不管这件事情究竟牵扯的有多么深。”
“但事情竟然在我南城地界发生了。”
“我身为南城治安司副指挥使,又岂能视而不见!”
“话已至此,告辞!”
苏夜头也不回,带着刘正雄径直下楼,穿过醉仙楼喧闹的大堂,走入外面南城夜晚的街市之中。
钱不多看着二人离开,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最终只剩下一片寒光。
“有意思,不能视而不见吗?”
“好!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么尽职尽责!”
……
另一边。
苏夜带着刘正雄走在大街上。
刘正雄跟在后面,低声道:
“大人,这钱不多……怕是代表不少人来的。这次拒绝了,他们会不会……”
“拒绝了,他们才知道我的底线。”苏夜脚步不停,声音融在夜色里,“也知道,光靠银子,买不通这条路。”
钱不多在醉仙楼碰了个硬钉子,事情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
就在宴请不欢而散的当夜,子时刚过。
“千金台”那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大门外,突然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七八条黑影不知从哪窜出来,在赌坊门口的空地上互相叫骂推搡,转眼间就演变成全武行。
拳脚声、怒骂声、还有刻意发出的惨叫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刺耳。
赌客们被惊动,纷纷涌出来看热闹,很快又被这看似“真刀真枪”的斗殴吓住,惊叫着四散躲避。
有人“被打倒在地”,抱着胳膊或腿哀嚎,现场一片混乱。
片刻后,那几条黑影又互相搀扶着,骂骂咧咧地迅速消失在旁边的巷弄里,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几个惊魂未定的“伤者”。
天刚蒙蒙亮。
南城治安司衙门口就响起来一阵喧哗。
“苏大人!苏大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钱不多一进院子就提高嗓门,好像生怕别人听不见一样。
甚至还假惺惺的抹了抹眼睛,似乎多么委屈,都哭了。
他一边哭一边控诉。
“昨夜我‘千金台’门外,发生恶性殴斗,凶徒猖狂,打伤我多位客人,吓得其他客人魂飞魄散,生意都没法做了!”
“这南城的治安……这南城的治安到底怎么了?”
“苏大人,您看看,看看!光天化日……啊不,是夜深人静,就在治安司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等骇人听闻之事!”
“这让我们这些合法经营的商户,如何安心?让南城百姓,如何安心?”
“此事若不能严惩凶徒,给我们一个交代,钱某……钱某只好去总衙,去京兆府,讨个说法了!”
说着话,钱不多突然起身,一副受到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大家都不傻,自然能听出他的意思。
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南城治安司无能。
说苏夜这个新上任的副指挥使是个废物,否则就是有意纵容。
才会导致如此恶劣事件发生。
钱不多直直看着苏夜,眼里浮现出一抹嘲弄。
这家伙不是说自己不能视而不见吗?
现在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看他到底管不管!
院子里新招来的人都有些骚动。
看着钱不多那架势和那几个“伤者”,脸上露出不安或看热闹的神情。
赵四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王石、陈山等人则皱起眉头,觉得这掌柜的未免太咄咄逼人。
苏夜从值房里走出来,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似乎对钱不多一大早来闹事并不意外。
他看了一眼那几个“伤者”。
目光在其中一个身材格外魁梧、脸上带着一道新鲜擦伤却眼神有些飘忽的汉子身上停了一下。
“钱掌柜稍安勿躁。”苏夜开口,声音平静,“昨夜之事,本官已知晓。”
钱不多一愣:“大人已知晓?”
“不但知晓,”苏夜转向刘正雄,“刘典史,把人带上来,把东西也拿过来。”
刘正雄应了一声,朝后面一挥手。
很快,两个差役押着两个被反捆双手、垂头丧气的汉子从后面走了出来。
这两人,赫然就是昨夜在“千金台”门外“斗殴”者中的两个。
尤其是其中一个,正是钱不多带来的“伤者”里那个魁梧汉子!
与此同时。
另一个差役捧上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份墨迹新鲜的供词,还有一小袋碎银子。
“这……”钱不多脸色微变。
苏夜拿起一份供词,朗声道:
“昨夜丑时三刻,南城治安司编外协理王五、李顺,巡街至‘千金台’后巷时,发现赵奎、孙二狗等七人,于暗处聚集。”
“分发病患所用鸡血及碎银,并商议伪装斗殴、惊扰赌客、诬陷衙门等事。”
“王五、李顺当即暗中监视,并速报本官。”
“本官已命人潜伏四周,将尔等鬼祟行径,尽数记录在案。”
他又拿起那袋碎银:
“这袋银子,共十两,是从赵奎身上搜出,与昨夜他们所分银两数目、成色相符。”
“赵奎、孙二狗,你们二人,可认罪?”
赵奎猛地抬头瞪向钱不多,眼中满是惊愕与愤怒。
孙二狗早已瘫软在地,连声求饶:
“认罪!小的认罪!是有人给银子让我们假装打架,还要见红……”
“胡说!这是栽赃!”钱不多脸色大变,尖声叫道。
“是不是栽赃,审过便知。”苏夜打断他,冷声道:“赵奎、孙二狗,聚众滋事,诬陷官差,收监待审!”
差役上前上枷。
当铁镣扣上赵奎脚踝瞬间,苏夜感知到一股煞气。
他心中一动,运转《镇狱修罗图》,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暗红。
修罗血瞳开启!
在苏夜的视野之中,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尤其是赵奎身上,竟然浮现出一层淡淡的血煞之气!
这家伙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地痞流氓,而是真正经历过战争的将士!
否则即便是一般的杀手都不可能养出这么独特的煞气。
而且更奇怪的是,这家伙的实力相当不错。
当个地痞流氓实在是跌份。
放在六扇门之中,当个铜章捕头都够了。
这就很奇怪了。
这么一个算是人才的家伙,为什么会当了地痞流氓?跟着钱不多做事?
而且看钱不多的样子,似乎对这家伙并不太重视。
有意思,看来自己又发现了一些线索。
“带走!”
苏夜神色一凛,让人将这些家伙全都带走。
钱不多脸色铁青,指着苏夜:
“好手段!钱某领教了!”说完甩袖带人离开,背影有些仓皇。
苏夜吩咐刘正雄加强巡夜,便回了内堂。
关上门,他坐下摩挲剑柄。赵奎身上的煞气是个意外线索。
铺开纸张,提笔写下几个词:吴老栓、泥鳅帮、私盐、赵奎。笔尖顿了顿,又在旁边写下“草原圣物”。
二皇子曾提过此物。如今一个疑似军卒背景的打手出现在涉赌涉私盐的千金台,这背后的水比预想更深。私盐网络或许不仅运盐,还能运别的。
苏夜放下笔,目光沉凝。
审讯室内。
赵奎被锁在木椅上,一口咬定是拿钱办事,不知主使。
苏夜靠在门边阴影里。老鬼安排的中年帮办端着水坐在对面,语气平和:“赵兄弟这身板练过?不像街头混混。”
赵奎眼皮未抬:
“山里打猎练的。”
“哪里的山?”帮办目光扫过他手上的老茧。
“右手虎口靠下的茧,左肩略低,这是常年挽硬弓或使长兵器留下的。打猎可用不上这些。”
赵奎身体微僵,嗤笑:
“老子力气大不行?”
这家伙完全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甚至是说早就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回答?
就算有什么严刑拷打,他都会给出同样的回答。
苏夜也不奇怪。
毕竟他早就已经看出这个赵奎身份不简单。
既然能来到京城做事,那就说明背后之人对他充满了信任。
自然不可能被这简单的手段问出来。
“行。”帮办换了个话题,“给钱的人什么特征?口音是京城的,还是带点关外腔调?”
“忘了。”
“十两银子几个人分?这点钱值得你去惹六扇门?”帮办语速平缓,步步紧逼。
赵奎依旧嘴硬,但回答已出现细微迟疑。
角落里的记录文书正飞快记下每一个细节。
苏夜始终没出声。
他知道,对这种硬茬子,急躁用刑反而落了下乘。
心理上的反复研磨,配合外部的压力,往往更有效。
明面上,刘正雄带着几个生面孔的差役,大张旗鼓地开始“调查”。
他们走访赵奎登记的那个简陋住址。
询问左邻右舍,甚至去了他可能出没的几家低档赌档和酒铺,把动静弄得很大。
一副非要挖出他背后主使的架势。
几天下来,看似没什么直接进展。
但暗中的信息,却通过不同渠道汇集到苏夜这里。
一个负责在码头附近巡街的暗桩传回消息。
约莫三四个月前,曾见赵奎与一个穿着关外皮袍、商贾模样的人在码头附近一家不起眼的茶寮碰过头。
不止一次。
那商贾手下有几个伙计,眼神很厉,站姿也跟普通脚夫不一样。
老鬼那边的效率更高。
一天后,更详细的卷宗就秘密送到了苏夜手上。
“巴图,自称黑水部商人,主营关外皮货、药材。在南城‘骆驼巷’有固定货栈,门面不大。”
“此人深居简出,交易多由手下掌柜进行。货源不稳定,但每次出货,品质都属上乘,尤其是一些珍稀兽皮和年份久的山参。”
“采购其货物的,主要是几家有胡商背景的店铺,以及京城里几位喜好关外奇物、不太在意出身的勋贵子弟。”
“经查,巴图手下商队护卫约十人,皆精悍。”
“观察其日常举止、马匹照料方式及警戒习惯,有草原王庭精锐骑兵痕迹。”
“其本人,口音虽刻意模仿黑水部,但某些用词及细微发音习惯,更近王庭直属部落。”
“近期,巴图手下掌柜,与‘千金台’后院一名专司采买的管事,有过数次‘洽谈生意’,但具体内容不详。”
“千金台近期并未大量购入皮货。”
苏夜合上卷宗,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
黑水部……王庭直属……精悍护卫……与千金台秘密接触……
二皇子暗示的“草原圣物失窃疑点”。
千金台涉足私盐、其打手赵奎带有军士煞气,现在又冒出个疑似草原王庭探子的皮货商巴图……
这几条线,像散落的珠子,被“草原”和“千金台”这两个点隐隐串了起来。
私盐巨大的利润,除了滋养贪腐,是否也在为某些更隐蔽、更危险的活动提供资金?
比如……草原王庭在京城的情报网络?
苏夜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忽然察觉到自己是正在调查的事情,盘根错节,好像不管从哪一边开始,最终都会牵扯到一个极其巨大的网络。
这个网络更是牵扯到了许多的人。
三教九流,凡夫俗子,对甚至还牵扯到了朝中的那几位。
麻烦,实在是太麻烦了。
说实话,他很不愿意和那些家伙有什么牵扯。
但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到了这一步,想躲都躲不开。
难道这就是皇帝陛下把他放在这个位置的真正用意?
自己躲了半天,还是被对方利用了。
“哎……京城的水太深了。”
苏夜忍不住长长的叹息一声。
忽然,“嗒”一声极轻微的响动,从墙外传来,像小石子落地。
苏夜收势,目光如电般扫向声音来处。
墙角阴影里,躺着一枚不起眼的小石子,裹着一层薄薄的、已经摔裂的蜡壳。
他走过去,拾起石子,捏碎蜡壳,里面是一小卷几乎透明的薄纸。
展开,借着微弱的星光,能看到上面用极细的炭笔写就的潦草字迹:
“公主殿下因‘忧思过度、抑郁成疾’,已由原寝宫移往西苑‘揽月轩’静养。”
“陛下……未曾探视,亦无召见。”
“轩外守卫增一倍,内外消息几近断绝。”
字迹凌乱,显然是在极度紧张和匆忙中写下。
是赵山河当初留下的宫中暗桩,冒险传出的消息。
短短数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可怕的内容。
苏夜的神色却猛地一变,脸色也凝重下来。
揽月轩……他知道那地方,地处西苑僻静角落,景致或许清幽,但说是“静养”,实与冷宫无异。
这看起来是个坏消息,但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个好消息。
赵月瑶被各方算计,是草原宝物丢失的第一大嫌疑人,更是害死了草原王子。
按理说本来抓住之后就该制裁,甚至是交给草原人平息对方的怒火。
这也是他们一直担心的事情。
可现在,仅仅只是变相囚禁,并没有进一步的惩罚。
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仅给苏夜提供了更多的时间,同时也是一根绳子,将他牢牢的拴在京城。
“难道在这位皇帝陛下的眼里就只有棋子吗?”
苏夜明白,赵月瑶现在看起来没有生命危机,但并没有真正摆脱险境。
如果苏夜不能展现出更大的价值。
这位皇帝陛下只怕分分钟又会开启原本的计划,牺牲赵月瑶。
甚至就连这个消息能够传到苏夜手中,只怕都有对方的刻意安排。
就是明摆着告诉苏夜。
他没有喘息的时间,也没有退后的余地。
苏夜的所作所为,将会直接影响到赵月瑶的生死。
“哎……皇家最是无情。”
苏夜深深叹了口气,重新拿起搜集到的积分情报,目光盯在一个人名之上。
“看来,自己必须尽快接触一下这位神秘的巴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