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铁镐下的道理,那根染血的红头绳 (第1/2页)
咚。
咚。
咚。
第一辆大车的铁笼里,那个披着飞鱼服的女人用额头一下下撞着铁栏杆。
每撞一下,铁笼就晃一下。
血顺着她的眉骨往下淌,流进眼窝,她不擦。
她缩在笼子最里面的角,怀里死死勒着那只风干的死老鼠。
那双肿胀只剩一条缝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外面那三千个举着铁镐的黑瘦汉子。
她不认得那是来救她的人。
在她眼里,那是一群又要来扒她衣服的恶鬼。
“不……不跑了……”
女人把死老鼠塞进嘴里咬住,含糊不清地嘟囔,身子抖得像筛糠:
“别打……赵管家……我不跑了……我给少爷学狗叫……汪……汪汪……”
队伍最前头。
李二牛手里的铁镐脱了手。
砸在他自个儿脚背上。
六斤重的生铁。
李二牛没觉着疼。
他那张涂满煤灰的脸皮抽动两下,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一点声。
他看见了笼子把手上挂着的一块破布片。
那是他临出门前,亲手给媳妇纳的鞋垫,上面还绣着个歪歪扭扭的“牛”字。
扑通。
李二牛膝盖一软,整个人跪在雪泥里。
他想站起来,腿不听使唤。
他只能爬。
手脚并用地在雪地里爬,十指扣进泥缝里。
一直爬到车轮底下。
“翠……翠儿?”
李二牛把那张满是黑灰的大脸贴在铁栏杆上,眼泪冲刷着煤灰,在脸上冲出两道白印子。
“是我啊……我是二牛……”
笼子里的女人听见这声。
她猛地往后一缩,后脑勺重重磕在铁条上。
“啊!!!!”
凄厉的尖叫声刺破了风雪。
女人拼命用脚蹬着栏杆,把身子往那一堆粪便和烂草里挤:
“我不认识李二牛!我不认识那个穷鬼!别打他!我不认识他啊!!”
“我是自愿来的……我是自愿当狗的……求求你们别去找他……”
李二牛趴在地上。
这个在西山矿底下一天背八千斤煤都不哼一声的汉子,此时像条被人抽了脊梁骨的癞皮狗。
呕——
他张大嘴,一口黄绿色的苦胆水吐在雪地上。
那是心肝脾肺肾都被揉碎了再吐出来的动静。
咚!
李二牛脑袋砸在青石板上。
咚!
又是一下。
脑门磕烂了,血糊住了眼。
“畜生……”
“赵家……畜生啊!!!”
几万人死寂。
只有风刮过树梢的呜咽声。
朱雄英站在台阶上,右手搭在刀柄上,纹丝不动。
青龙想上前,被朱雄英抬手拦住。
这时候,不需要劝。
劝不住。
只有血能洗地。
“三妹呢?”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马大叔走出来。
他没穿鞋,脚板冻成紫黑色。
那双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盯着最后一匹马。
马背上驮着一具尸体。
被飞鱼服裹得严严实实。
风卷过来,掀开衣角。
露出一只脚。
光着的。
脚底板全是冻疮,口子翻着红肉,有的地方发黑流脓。
脚脖子上,一道紫黑色的勒痕陷进肉里,深得看不见底。
马大叔站在马前。
他没哭。
也没喊。
他只是笨拙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一双崭新的千层底布鞋。
鞋底纳得密密实实,针脚细密。
“天冷……咋不穿鞋……”
马大叔跪在雪窝里,那一嘴黄牙打着颤。
他抓住那只冰坨子一样的脚,想把鞋套上去。
套不进。
脚冻硬了,脚趾蜷成一团,硬得像石头。
马大叔急出一头汗。
“没事……没事……爹给暖暖……”
他解开自个儿那件单薄的破棉袄,露出里面干瘦排骨一样的胸膛。
一把将那只满是冻疮和死皮的脚,死死按在心口窝上。
滋——
像是烙铁烫在皮肉上。
只不过这是冷的烙铁。
那股子寒气顺着心口往骨头缝里钻。
朱五把脸别过去,牙齿咬得咯吱响。
那是死人。
挂在树上冻了一夜。
哪还有热乎气。
捂了半天,那脚还是冰凉,反倒是马大叔的脸越来越白,最后一点活人的热气都被吸干。
马大叔动作停住。
他慢慢松开手。
那只脚滑落下来,当啷一声砸在车板上。
硬邦邦的。
马大叔手颤着,去掀那块盖在头上的布。
布滑落。
那张脸露在风雪里。
这不是那个扎着羊角辫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姑娘。
脸上伤痕,和胸口的刀口贯穿!
这是个鬼。
是个被折磨致死的冤魂。
马大叔还是没哭。
他把手伸进怀里最贴肉的口袋。
摸索了半天。
摸出一根红头绳。
二尺长,大红色,在灰白色的风雪里鲜艳得扎眼。
“丫头……你看……”
马大叔把红头绳举到那张青紫的脸跟前,露出一个父爱的笑。
“爹买着了……真的是大红的……”
“你不是说……有了红头绳……就能嫁个好人家吗……”
“爹没用……爹来晚了……”
“起来……爹给你扎上……”
他伸手去抓那些被血污冻成一坨的乱发。
啪嗒。
手抖得太厉害,拿不住。
红头绳掉在雪地里。
那一点红,像是一滴刚从心尖上滴下来的血。
马大叔的手僵在半空。
那一刻,他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彻底碎了。
“啊——!!!!”
那是心被活生生挖出来后的惨叫。
轰——!
这声嚎叫把火药桶点了。
后面那三千个沉默的黑瘦汉子,炸了。
帽子甩飞,人疯了一样冲向那十几辆大车。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