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风声鹤唳 (第1/2页)
净尘师太的态度变得愈发微妙。她默许了我使用寺中一间更宽敞、但位置也更显眼的旧禅房作为“工坊”,并指派了两名手脚还算利落、但嘴巴很严(据她说)的低阶尼姑来帮忙打下手,处理一些基础的原料预处理和清洁工作。条件是,每制成五盒,需上交一盒给寺中,作为“供奉”和“打点”之用。
我答应了。这是必要的成本,也是将寺中利益与我捆绑的一种方式。净尘师太需要这份“政绩”和可能的宫中赏赐,来巩固她在寺中的地位,也需要用这些香膏去维护她与宫外贵妇人之间的关系网。
静安师太则成了我的“外联主管”,负责与司制司的文女史对接,领取后续物料,并打听一些不便明说的消息。她与王嬷嬷那条线也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联系,偶尔能带回一两条关于卢老夫人府上或京兆尹后宅的零碎信息。
生产流程被我拆解、标准化。
蜜炼药膏、蒸制花药、提取薄荷艾草露液(在严格保密下进行)、混合、入盒、贴签……每个环节都有明确的要求和记录。两名帮工尼姑只接触部分环节,核心的配比和最后的关键混合步骤,由我和静心亲自完成。
效率提高了,但压力也与日俱增。文女史每隔两日便会来一次,检查进度、核对物料消耗、带走当日的生产记录。她的目光越来越锐利,问题也越来越细致。
“武娘子,这批白蜜的色泽,似乎与上次略有不同?”
“武娘子,茯神药粉的细度,今日这批记录为何与三日前那批有出入?”
“武娘子,这两盒成品的气味,为何有极其细微的差别?”
她像一个最严苛的质量检验员,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不稳定。我明白,这不是针对我,而是司制司,或者说宫中对“安全”近乎偏执的要求。任何一点“不一致”,都可能被解读为“失控”或“隐患”。
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对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核对,记录做得无比详尽,甚至开始引入简单的“批次管理”概念,给每一批原料、每一个中间产物都打上标记和日期。
在这样的高压下,第十天,我们终于提前完成了二十盒的任务。
每一盒都经过我最后一遍检查,确保色泽、质地、气味高度一致。装入特制的木匣,贴上封条,交给文女史时,我甚至感到一阵虚脱。
文女史仔细清点,抽查了几盒,又核对了所有记录。
“武娘子辛苦了。东西我会完整带回司制司。若无意外,赏赐和后续安排,不日便会下达。”她公事公办地说完,带着木匣离开。
我回到小院,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静安师太就匆匆赶来,脸色有些发白。
“武媚,出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师太,何事?”
“宫里传出消息,”静安师太压低声音,气息有些不稳,“萧淑妃宫里一个得宠的贴身宫女,昨夜突发急症,上吐下泻,太医说是……疑似中毒。而发病前,她曾用过一盒‘安神香膏’,据说……那香膏的盒子,与皇后娘娘用的是同一种规制,只是里面的膏体颜色略深些。”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又来?又是香膏?又是中毒?而且这次直接牵扯到萧淑妃的贴身宫女,用的是“与皇后同规制”的香膏?
这指向性太明显了!几乎是在明说,有人想用有毒的香膏害萧淑妃,却误伤了宫女,或者,根本就是想一箭双雕,既打击萧淑妃(让她身边人中毒),又嫁祸给为皇后制香的我!
“消息确切吗?”我声音发干。
“是王嬷嬷辗转递出来的话,应该不假。现在萧淑妃宫里已经闹开了,淑妃娘娘又惊又怒,据说已经闹到陛下那里去了,要求严查制香之人,还有……管理宫廷用物的司制司。”
果然,火烧到了司制司,也必然会烧到我身上。
“我们刚交上去的那二十盒……”我心念电转。
“那二十盒刚刚入库,司制司定然会立刻封存严查。”静安师太忧心忡忡,“但麻烦不在于那二十盒,而在于……别人会怎么想?武媚,你才刚得了皇后青眼,做出点东西,就接连出事。上一次是淑妃本人红疹,这次是她宫女中毒。就算次次都能证明与你无关,但‘不祥’、‘惹祸’的名声一旦坐实,你在宫中,便再无立足之地了。”
她说得对。在这个迷信且注重“气运”的时代,接连卷入是非,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司制司那边,方掌制有何反应?”我问。
“尚不清楚。但文女史刚刚离开,恐怕也是急着回去处理此事。”静安师太道,“武媚,这次不比上次。上次只是红疹,且很快证明是仿冒。这次是中毒,事关人命,又发生在萧淑妃宫里,牵扯皇后……怕是难以善了。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被当作替罪羊推出去?还是被永远禁足于感业寺,甚至……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师太,那中毒的宫女,现在情况如何?太医确定是香膏所致吗?那香膏的来源查清了吗?”
“详情不知。王嬷嬷只说情况似乎稳住了,但人还没醒。太医只是说‘疑似’,尚未最终断定。香膏来源……正在查。”
疑似,尚未断定。这就是转机。
“师太,我需要你帮我做两件事。”我快速说道,“第一,立刻去找净尘师太,将此事禀明,请她务必稳住寺中,尤其是那两名帮工尼姑,绝不能让任何流言蜚语从我们内部出去。第二,设法给王嬷嬷递个话,不必多言,只问一句:‘卢老夫人近日可安好?京兆尹大人公务想必繁忙。’”
静安师太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第一是内部维稳,第二是向外暗示——我并非毫无倚仗,京兆尹府至少是知道我这个人的,甚至可能因卢老夫人而对我有一丝香火情。这不是威胁,而是提醒某些想落井下石的人,水有点深。
“好,我这就去。”静安师太转身匆匆离去。
我独自坐在小院中,秋日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且这次,来势更加凶猛。
是谁?萧淑妃自导自演,苦肉计陷害我?还是王皇后想借此敲打我,或者打击萧淑妃?亦或是宫中其他我看不见的势力,想搅浑水?
不,现在不是猜测幕后黑手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自保。
我需要证据,证明我的清白,证明我的香膏绝无问题。
上次我靠现场制作自证。这次呢?中毒的宫女昏迷,有毒的香膏在萧淑妃宫里,我连见都见不到。
只能等。等司制司的调查结果,等太医的最终诊断,等宫中的决断。
这种将命运交于他人之手的感觉,糟糕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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