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宿舍二 (第2/2页)
“现在是2013年,这系列自杀事件已持续十余年。我们从2003年往前查起。”陈道远条理清晰地说道 “报刊、杂志、档案,一个都不能漏。”
刘悦乖巧点头,紧随其后。望着比人还高的资料架,她一时怔住。待回过神来,陈道远已抱着一摞资料,含笑望向她。
“我...对这些不太熟悉。”刘悦赧然一笑,跟着陈道远埋首书海。
“找到了?”
“嗯。”陈道远递过一张泛黄的校报,角落里一则不起眼的标题跃入眼帘“经济管理学院男生因情跳楼”。正文简述:男生王某因感情纠纷,一时冲动,在女生宿舍楼顶跃下,现已送医。报道简略至极,如同秋叶飘零,转瞬即逝。
“这也太过简单了!一条鲜活生命就此消逝,竟如此轻描淡写。”刘悦猛地将报纸拍在桌上。
“你有所不知。”陈道远轻叹一声“学校为避负面影响,往往大事化小,给家属一笔赔偿金便草草了事。”
“走吧,这里怕是找不到什么线索了。”陈道远沉吟道 “纸终究包不住火,校内校外总会有人议论。”
“去哪?”
“电子阅览室。逛逛学校官网,看看天涯论坛、贴吧,顺便...还能看场电影?”
“等等我!”
学校官网一如既往地冠冕堂皇:介绍幽州大学雄厚的软硬件实力,占地万亩的恢弘校园,新建的教学楼气势磅礴,设备先进,师资力量雄厚,每年为国家培养大批栋梁之才。
2001年:建成现代化图书馆。
1999年:校领导赴欧美学术交流,高薪引进海外博士。
1998年:为抗洪救灾慷慨解囊,省委省政府亲临考察。
1996年:幽州代表队荣获全国科技创新大赛金奖。
“有了!”
一则简讯映入眼帘:某王姓男生因情感纠葛天台坠亡,学校领导慰问家属,妥善处理后事。刘悦刚展露的笑容又黯淡下来,这与报纸报道有何区别?她无力地瘫坐在椅上。
陈道远点开天涯论坛,目光锁定在点击量最高的几个帖子。当代大学生精力旺盛却无处宣泄,除了求职就业,最热衷的莫过于探讨灵异事件了——他隐约觉得,线索就在其中。
“你看这儿,”陈道远突然压低声音,手指神经质地戳向屏幕 “这帖子的主角...该不会是王鑫吧?”他急切地拽住刘悦的袖口,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将她拉到电脑前。
经管学院某系男生王三金目击实录
在女生宿舍楼下,他亲眼目睹交往多年的女友带着陌生男生回寝。激烈争吵后,女生竟将他推下天台!尸体坠地的闷响犹在耳畔,怨气凝成实质,至今仍在女生宿舍区游荡。
本人亲历三次灵异事件,每次都被吓得魂飞魄散!诸位佛祖菩萨保佑,究竟该如何辟邪?整整四年都要提心吊胆地独眠,我连恋爱都不敢谈...呜呜呜...
“学妹莫怕,学长在此护你周全~”一条泛着诡异绿光的回复幽幽浮现。
“楼上滚粗!学妹早就是我的人了,宿管阿姨才归你!”
“一进这栋宿舍就脊背发凉...”新跟帖的文字都在颤抖。
“我也是这栋楼的,还有三年...”
“那女生我认识!天啊...”
“都别瞎说!我是政教主任!造谣者一律记过退学!”
“滚你丫的!”
“楼上才滚!”
“死者帅不帅?”
“那女生真放荡...”
“奸夫**死有余辜!”
“该!”
一条置顶回复突然跃入眼帘,墨色字体沉稳如山:
“此事亲历,恳请诸君慎言。当事女生品学兼优,详情不便多谈。此帖或将随时消失,随缘莫强求——网友淘气的猫”
“不愧是版主,这帖子居然没被删。”陈道远喃喃道。
“都散了吧!大白天的说什么鬼话!”有人调侃道,朗朗乾坤,哪来的五...(打字错误)鬼啊!”
“朱砂、大蒜、黑狗血...”名为'狗鼻子居士'的网友洋洋洒洒列出一串辟邪清单,若无开光法器,这些寻常物件亦有大用。切记:夜不照镜、鞋头不向床、筷子不插饭...都是老辈传下来的保命秘诀。”
陈道远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众说纷纭,该从何查起?”
刘悦摇头晃脑地分析“不如...就从楼主'淘气的猫'入手?”
“观察入微。”陈道远赞许地点头,指尖划过那个ID,”此人很可能掌握关键信息...试试能否加上好友?”
刘悦迅速掏出手机操作,但对话框里刺目的“对方拒绝添加”让她蹙起眉头。线索就此断在虚拟的对话框里,两人再度陷入僵局。
“发动人海战术!”陈道远突然拍桌“发个新帖引蛇出洞——当年知情者或许还在潜水。”
“行吧。”刘悦强打精神“听说明晚是那个的忌日...得准备些道具。”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厉喝炸响。辅导员陈老师啪地拍下电脑电源,“谁批准你们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立刻离开!”
“关您屁事!”刘悦猛地踹翻椅子,双眼喷火“现在刀都架脖子上了,难道要当缩头乌龟?!”
“你们根本斗不过它...”辅导员脸色煞白“我可以保护你们...只要现在收手...”
“拿什么保护?!”刘悦的声音像淬了冰“要不是您...”她突然哽住,周围已围满指指点点的学生。
“陈老师,大庭广众之下...”西装笔挺的副校长陈利利翩然而至,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却不容置疑“到我办公室谈如何?”他转头对学生们温润一笑“两位同学若有难处,尽管来八楼找我。”临走时,那抹探究的目光却让陈道远胃部一阵抽搐。
“先去食堂填饱肚子。”穿过林荫道时,陈道远试图缓和气氛“上次那家炒面...”
手机突然震动!15678932122——屏幕上跳动的数字让陈道远浑身战栗,备注赫然写着“刘佳”。
“喂?是刘佳吗?”他激动得指尖发麻。
“您是?”听筒里传来年轻女性的声音。
“我是幽州大学...”话未说完,对方已干脆利落地按下挂断键。
再拨。
“烦不烦?根本不认识什么王鑫!”
“等等!”陈道远声音发颤,”他的灵魂至今滞留阳间...无法超生就会...”
“他已离世六载,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吧?别再纠缠于我,放我一条生路吧。”
“不知你所言'他们'所指何人?我不过是遇见了王鑫的亡魂。若无法超度,恐怕唯有...”
“不要!求求你!”少女突然崩溃大哭“他...他是无辜的啊!”
“非我等所愿。”对方声音微颤“姑娘现在何处?当面详谈。”
“常山县沙坪镇大山村47号。”
——刘佳
翌日黄昏,陈道远与刘悦匆匆整理行装,踏上开往大山的列车。三百公里的路程不过半刻钟便抵达,转乘20路公交时,车厢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当暮色完全笼罩大地,火车终于停靠常山站台,表盘时针已悄然划过七点。
“走,今晚务必赶到!”刘悦像只欢快的小鹿窜出月台,陈道远则背着鼓鼓囊囊的行囊在身后踉跄追赶“等等我!”
谁能料到,县城通往乡镇的竟是条布满车辙的土路。颠簸中陈道远的肾结石阵阵作痛,后脑勺与老旧面包车顶棚的“亲密接触”更让他鼓起数个鲜红血包——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是与刘悦被迫紧贴时,她泛红的耳尖泄露的心事。
“总算到了。”陈道远舒展筋骨,望着夜幕中若隐若现的黑影,莫名心生怯意。
细雨如愁,将坑洼路面浇成粘腻的泥沼。刘悦一边咒骂着这荒僻之地,一边灵巧地避开水洼,顺手接过陈道远怀里的塑料袋“要不...明日再去寻那姑娘?”
“善。”陈道远点头如捣蒜,脑海中不断回放来时路的惨状——镇子到村落的路程,恐怕更加令人望而生畏。
这座蜷缩在群山褶皱里的小镇,仅由纵横两条街巷构成。所幸一盏昏黄的“安居旅馆”招牌在雨幕中摇曳,像黑夜里的萤火。斑驳的墙面不断剥落,老化的电线偶尔迸出蓝色火花,潮湿的木地板也不安寂寞,随着脚步发出悠长的**。当206房门开启的刹那,某种微妙的气氛在空气中发酵。
旅馆向来是情愫滋长的温床。初尝爱恋的两人既惶恐被对方窥见心事,又忧虑过分矜持会错失良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洗个澡吧”陈道远强作镇定地取出食物“这会儿该没有宵夜,先将就些。”他耳根滚烫,生怕被刘悦洞悉那些隐秘念头。所幸少女浑然未觉,半个时辰后才带着同样绯红的脸颊推门而出。
当陈道远踏入浴室,一阵幽香突然袭来。洗手台上静静躺着刘悦换下的衣衫,他鬼使神差地摩挲着那双丝袜,指尖传来的温度仿佛比织物本身更加灼人。
推开门,正撞见刘悦,白色浴袍裹着她莹润的肌肤,在灯光下如同上好的羊脂玉般剔透。陈道远眼前骤然发白,下一秒已将她紧紧拥住。
晨曦穿透四格小窗时,两人已整装待发。床榻上散落的旖旎痕迹,让陈道远不禁回味昨夜缠绵。令他意外的是,这看似闭塞的小镇竟保留着难得的古朴——一笼喷香的茴香鸡蛋,一屉油亮的大葱猪肉包,还有酱色诱人的肉包,配以醇厚的豆浆与嫩滑的豆腐脑,每一口都是对味蕾的犒赏。
前往大山村之路较想象更为崎岖,峭壁如削的峡谷在两侧张开深渊巨口,苍翠林木间偶有野花绽放,幽香混着泥土气息沁人心脾。
李白曾感叹“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而眼前的山路之险峻,竟与蜀道不相上下。那些陡峭的急弯,稍有不慎——无论是转向过早还是迟疑片刻,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刘悦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陈道远的身影,浑然不觉周遭潜藏的危险。直到摩托车戛然停住,两人才如梦初醒,怔怔望着眼前那道光秃秃的索道。
“这该如何渡过?”刘悦望着铁索下方奔腾咆哮的河流,不禁心生惶然。此处距河面尚有相当距离,但湍急的水流撞击两岸嶙峋巨石,激起数丈高的雪浪,若是失足坠落,怕是要粉身碎骨,连尸骨都不得保全,徒为鱼虾果腹。
“这装置形似吊篮,应当就是启动开关。”陈道远凝神端详着一个猩红的按钮,此刻容不得丝毫差池。
“哎哟,年轻人,这是作甚呢?”一阵急切的呼唤传来。二人循声回首,只见一位衣着简朴的老者正踉跄疾行而来,那张布满沟壑的脸庞上汗珠密布,在阳光下泛着微红的光泽。
“让我来”老者敏捷地拦在吊篮与二人之间,利落地扣好吊环卡扣。他殷殷叮嘱“抵达终点前切忌乱动,切勿低头俯瞰。返程时按下红色方块,老朽在此守候。”
一路惊心动魄却又安然无恙,终至终点。这个村落当真是钟灵毓秀之地:古朴的房舍掩映在绿树繁花间,背倚巍峨青山,前临潋滟碧水。一座由青白玉石材与灰砖砌就的石拱桥,以优雅的弧线将村落与外界相连,宛如一幅水墨丹青。
漫步过桥,但见群鸡雏鸭悠闲觅食,几条黄犬慵懒地趴伏路旁,俨然村落的守护者。村口处,几位银发老者正围坐沐阳,不时逗弄着嬉闹不休的孩童。
“年轻人,可是来寻佳佳的?”一位清癯老者缓步走近。
“啊!”陈道远蓦然忆起刘佳,连忙应道 “正是,我们是她的同窗。老人家,她家在何处?”
“喏,沿路直行,有桃树的那户便是。”老者叹息道“这丫头命途多舛啊...好好的人儿,怎的就...”
“说来都是造化弄人。”老者拽过条凳继续道“自幼丧父,寡母含辛茹苦拉扯两女成人,又供她们读完大学。眼看就要苦尽甘来,却...”
“出了何事?大娘。”
“与相恋之人闹了分手,受了刺激就...”老者摇头晃脑“如今整日在村里游荡,天可怜见的!”
“昨日我们还通过电话,怎会...”
“定是那小女儿可可接的电话。”
二人将信将疑,行至村隅。但见一位面色黧黑的中年妇人正从井中汲水,忽地窜出条通体漆黑的小犬,对着他们狂吠不休,却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
陈道远立即横身护住刘悦,时刻准备驱赶这不知脾性的畜生。
“黑子,回来!”一声清越的呵斥,那恶犬顿时敛声屏息,驯服地匍匐在地。
“恕罪则个,惊扰二位了。”一位明眸皓齿的少女款款而来,她身姿颀长,肤若凝脂,竟与网络照片中的刘佳有七分神似。
“您是...刘佳?”
“刘可。”少女嗓音低回,隐含悲戚“家姐自返乡后便...”话未说完,眼圈已泛红晕。
二人随刘可穿过简朴的堂屋,转入西厢。但见室内杂乱,囤积着诸多什物。一位与刘可容貌酷似的女子呆滞地仰望屋顶,蓬乱的发丝结成绺缕,衣衫污秽不堪。面对问询,她恍若未闻。
“刘佳,我们需要你协助查明王鑫之死因。”刘悦紧握她的手掌急切道“你定然知晓内情,对否?”
“呜...走开...”刘佳如受惊小兽般蜷缩进被褥夹缝,瑟瑟发抖。
“别乱说话!”刘可猛然将二人拽出,杏目圆睁。
“这趟过来,确实遇见了王鑫的亡魂。鬼魅执念未消,若不超度,终将沦为孤魂野鬼,魂飞魄散...”
“让他们进来。”
“姐姐?”刘可惊愕转身,往日缄默的姐姐竟开口了。
“请进。”屋内再度传来沙哑的声音“在门外守着。”
刘佳那双赤红的眼眸盈满忧色 “王鑫他...”
“在学生宿舍...”陈道远回忆道“不过旬月光景,他便性情大变。但口中始终喃喃'佳佳'二字...”他看向刘佳“想必是令他魂牵梦萦之人。纵使阴阳两隔,仍难忘怀。”
“果然如此,那些人是在骗我......”刘佳如断线木偶般瘫倒在斑驳破旧的床铺上,瘦削的肩膀剧烈颤抖着,泪水混着鼻涕浸透了褴褛的衣衫,在粗布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良久,待她情绪稍缓,刘悦轻声问道“你说的那些人是谁?他们为何苦苦纠缠于你?”
“哼!”刘可忿忿地啐了一口“学校里那帮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生怕我姐揭发他们的丑事坏了学校的名声,日日派人来此骚扰。我姐不堪其扰,才不得不装疯卖傻以自保。”
翌日黄昏,刘悦陪同陈道远穿行于校园周边星罗棋布的殡葬店铺与喧嚣的菜市场之间,购置了诸多法器道具。面对厉鬼这种毫无人性的存在,为求周全,二人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招魂
夜幕低垂,恰逢周六假日。或寻欢作乐,或寄情山水,校园里游人寥寥,连素来严谨的宿管大爷也破例未锁宿舍大门。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唯有两个鬼祟身影在清真食堂前若隐若现——其中一人背负硕大行囊,循着蜿蜒小径直抵食堂北侧的十五号女生楼。
今夜,他们要主动出击,以招魂术引渡亡魂,涤荡王鑫心中之戾气,助其往生极乐。
“此计当真可行?倘若招来的是孤魂野鬼......”陈道远边从帆布包中取出香烛纸钱等物,边忧心忡忡地问道“若那厉鬼冥顽不灵,是否需要......”
“啰嗦!”刘悦仰望苍穹那轮皎洁明月,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快摆好法坛。”
“遵命。”对玄学术数一窍不通的陈道远,此刻唯有充当执事。他依言点燃香烛,又取来一罐黑狗血,小心翼翼地守护在侧。
忽见天台荒草丛中掀起阵阵绿浪,陈道远喉结滚动,冷汗涔涔而下。
刘悦盘膝而坐,口中念诵着古老晦涩的咒文。陈道远连忙取出旧衣置于火盆焚烧,青烟袅袅升起,形成诡异的螺旋纹路。
“王鑫,王鑫速速前来——”刘悦骤然睁眼,香烛火焰暴涨,腾起袅袅白烟。白雾在夜色中凝聚成形,陈道远感到一阵刺骨寒意。
“谁...谁在唤我...”一个阴冷刺骨的声音幽幽响起,伴随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佳佳?你在哪里?佳佳...”王鑫的声音陡然扭曲,原本模糊的人形瞬间爆裂,化作一滩腥臭血肉。浓稠的黑雾喷涌而出,厉鬼真身显现。
“糟了!快取糯米!”
“给?”陈道远慌忙递上两只蜜枣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