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黑市惊魂 (第2/2页)
“买家可靠吗?”
“供销社副主任,我小舅子。”
老鬼笑了,露出几颗黄牙,“不过他收的价低,一块二。我这条线,是给县招待所供货的。招待所接待领导,要好的,不怕贵。”
“招待所专门接待省里干部,上周地委书记来,点名要吃山珍。你的蘑菇成色好,他们舍得花钱。”
陈建国心里一动:“张富贵的小舅子,也在供销社?”
“哟,你知道?”
老鬼挑了挑眉,“张富贵他小舅子是采购科长,我小舅子是副主任。两个人不对付,抢货源呢。”
陈建国这下全明白了。
难怪张富贵要压他的价——这是要把货收上去,转手卖给自己小舅子赚差价。
“你怎么帮我?”陈建国问。
“明天这时候,还在这儿。”
老鬼磕了磕烟斗,“带十斤干蘑菇来,我带你见招待所的人。成了,以后你的货我包销。不成,十块钱保护费你照交。”
“为什么帮我?”
“看你顺眼。”老鬼把烟斗别回腰上,“还有,我跟张富贵有过节。”
他转身要走,又停下脚步:“对了,你那个小兄弟,在南街口等你呢。赶紧去,别让市管会的人碰上。”
陈建国找到赵小海时,孩子正蹲在一家修车铺门口,脸上黑一道灰一道,衣服也扯破了个口子。
“建国哥!”赵小海看见他,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蘑菇……蘑菇都没了……”
“人没事就好。”陈建国拉他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土,“走,回家。”
“那生意……”
“明天再来。”
两人往回走。出了县城,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陈建国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跟赵小海说了一遍。
“一个月十块?”赵小海眼睛瞪得圆圆的,“那得卖多少蘑菇才够?”
“够。”
陈建国给他算账,“一斤干蘑菇能赚八毛,一天五斤就是四块。一个月一百二,扣掉十块,还剩一百一。比种地强多了。”
赵小海掰着手指头算了又算,眼睛慢慢亮了:“那……那我还能跟着你干吗?”
“能。”陈建国拍拍他肩膀,“不过以后得更小心。”
回到家时,母亲正站在院门口张望。看见他们回来,赶紧迎上来:“怎么样?卖了吗?”
“出了点事。”陈建国没细说,“妈,有吃的吗?”
“有有,锅里热着糊糊呢。”
吃饭时,父亲也挪到桌边坐下。他没问什么,但眼睛一直看着儿子。
“爸。”陈建国放下碗,“明天我还得去趟县城。”
“还去?”母亲急了,“今天不是……”
“今天没成,明天能成。”陈建国说,“我找了个路子,能长期卖。”
他把老鬼的事说了,但没提市管会抓人那些吓人的场面。
父亲听完,低着头半天没说话,一袋接一袋地抽烟。
“一个月十块保护费……”他喃喃道,“这钱,赚得不安心啊。”
“可不赚,张富贵那关过不去。”陈建国说,“三七开,一个月也得二十多块。不如给老鬼十块,换个安稳。”
“那个老鬼,靠得住吗?”父亲抬头问。
“不知道。”陈建国实话实说,“可眼下没别的路。”
父亲又点了一袋烟。烟雾缭绕里,他脸上的皱纹深得像刀刻的。
“去吧。”他终于说,“可记住,万一出事,货可以丢,人得回来。”
“我知道。”
夜里,陈建国背着竹篓又上了山。
这次他往北崖深处走。那儿路陡,平时少有人去。他在林子里转到半夜,背回沉甸甸十斤新鲜蘑菇。
回到家,母亲已经把土炕烧上了。母子俩在油灯下一起挑拣、清洗、摊开。
炕温四十来度,手贴上去温温的正好。蘑菇摊得薄厚均匀,不多不少。
“建国。”母亲忽然小声说,“今天中午,张富贵又来了。”
陈建国手顿了顿:“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在院里转了两圈。”母亲声音更低了,“他看见咱家炕上烘着蘑菇,笑了笑,走了。”
“他走时说了句:‘建国这孩子,有出息。就是别走歪路。’”母亲声音有点发颤,“这哪是夸人,这是在敲打咱们呢。”
陈建国心里一紧,手里的蘑菇差点掉地上。
张富贵这是在盯着他。
“妈,明天您别出门。”他说,“谁来都别开院门。”
“怎么了?”
“防着点。”
他没多说,但母亲全明白了。她点点头,继续低头翻着蘑菇,手却有点抖。
天快亮时,十斤新鲜蘑菇烘成了三斤三两干蘑菇。
陈建国用麻袋仔细装好,又从炕席底下摸出十块钱揣进怀里——这是家里最后一点积蓄了。
出门前,他翻开那本《民兵手册》。
六月十八后面打了个勾。然后工工整整地写下:六月十九见老鬼,谈包销。目标是一斤一块六,月付十块保护费。
合上手册,他看见赵小海已经等在院外了。
孩子换上了最整齐的一套衣服,虽然还是补丁摞补丁,但洗得干干净净,连补丁都缝得整整齐齐。
“走吧。”陈建国说。
两人又一前一后上了路。
晨光里,县城的轮廓在薄雾中慢慢清晰起来。西关城墙灰蒙蒙的,像头趴着的巨兽。
陈建国摸了摸怀里的十块钱,硬硬的还在。又摸了摸腰后的柴刀,凉凉的贴着肉。
今天要见的不光是老鬼,还有招待所的人。一斤一块六,三斤三两就是五块二毛八——够还赵小梅的医药费,还能剩点当本钱。
老鬼那只眼睛后面藏着什么心思,他不知道。可张富贵的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他没得选。
前面是深是浅,都得蹚过去。
没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