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凤九的日常:同时处理三百个项目 (第1/2页)
晚上十点零八分。
凤九站在“无用之物博物馆”的门槛前。
门槛是老式的木制门槛,中间被经年累月的脚步磨得凹陷,颜色深暗。她只需抬脚就能跨过去,但这个简单的动作,她却停顿了整整三秒。
三秒,对她而言,相当于普通人沉思近一小时。
芯片正在她脑内高速运转,分析着眼前的环境:
【建筑结构:老旧,木材为主,承重需评估】
【能量读数:Type-0(懒·惰)辐射强度为外部环境8.3倍,仍在缓慢上升】
【威胁评估:无直接物理威胁,但认知干扰风险极高】
【建议:佩戴神经稳定颈环,或将思维速度主动下调至安全阈值】
她没有采纳任何一条建议。
她只是解开了外套最上面的那颗纽扣——一个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象征“放松警戒”的微小动作,然后抬脚,跨过了门槛。
门内的世界,与门外截然不同。
首先是光线。不是指挥车监控画面里看到的昏暗,而是一种……均匀的、柔和的、仿佛被时间浸泡过的昏黄。几盏老式台灯的光晕边界模糊,照亮空气中缓慢飘浮的灰尘,像无数微小的星球在慵懒地运行。
其次是声音。门外的风声、远处依稀的车流声、特勤队员压低的交谈声,在进入这个空间的瞬间就被过滤、拉长,变成背景里模糊的低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寂静,寂静到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嗡嗡声,以及——
一种缓慢的、规律的、仿佛来自建筑本身的“呼吸”声。
那是地下传来的。那把椅子。
凤九的视线快速扫过前厅。柜台、展柜、墙上手写的标语、角落里那个显示屏亮着(◕‿◕)表情的扫地机器人……一切看起来都……无害。甚至有些寒酸。
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让一支精锐行动小组心神不宁地退了出来。
“你比我想的来得快一点。”
声音从柜台后方传来。
龙五走了出来,手里还是端着那个搪瓷缸子,里面的茶叶已经舒展开,茶汤颜色澄黄。他看起来和峰会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在这里,在他自己的地盘上,那股慵懒的气息更加浑然天成,仿佛他就是这博物馆里最大的一件“无用之物”。
“我的‘队员们’似乎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为何?”凤九开口,声音是她习惯的冷静、清晰、高效。
“嗯,他们太‘紧’了。”龙五吹了吹茶沫,喝了一小口,发出满足的叹息,“就像上了发条的玩具,蹦得太高太快,到这里发条松了,自然就不适应了。”
他走到展厅中央,在那把“坐下就不想起来”的展品椅旁停下,拍了拍椅背:“坐吗?这把比地下那把年轻,脾气好,不咬人。”
凤九没有动。她保持着站姿,那是经过训练的最高效沟通姿态,脊柱挺直,重心稳定,视野开阔。
“我是来工作的,龙五先生。”她说,“我需要你如实回答几个问题。”
“工作……”龙五重复了这个词,笑了笑,自己在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没有像之前那样慢动作表演,只是很平常地坐下,但坐下后整个人就陷了进去,与椅子融为一体。“你的工作,就是同时处理三百个项目,优化一切你看得见的‘低效’,对吧?”
凤九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她芯片今日状态栏的实时数据之一。
“你怎么知道?”
“猜的。”龙五说,“你走进来的样子,你的眼神,你呼吸的节奏……都在说同一句话:‘时间宝贵,效率第一’。能把自己活成一个行走的KPI的人,脑子里不塞满几百个并行任务,那才奇怪。”
他的话里没有嘲讽,只是平静的陈述,却让凤九感到一丝被看穿的不适。
“这是我的职责和能力。”
“能力……”龙五点点头,又喝了口茶,“那你能不能,暂时关掉其中二百九十九个,只留一个?就现在。”
凤九皱眉:“为什么?”
“因为这样,”龙五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另一把普通椅子(不是展品),“你或许能听清楚我要说的话,而不是一边听,一边分析我的话术、评估我的威胁等级、规划接下来的十六种盘问策略、顺便还惦记着明早南极实验组的数据报告。”
凤九沉默了。
他说中了。就在这几句话的时间里,她的芯片确实并行运行着十七个分析线程,涵盖语言学、微表情、环境威胁评估、任务路径规划等多个维度。
“我习惯这样工作。”她说,但语气里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辩解意味。
“习惯不等于正确,更不等于舒服。”龙五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就像你习惯穿那双鞋,但你的脚趾现在肯定在抗议。”
凤九的脚趾,在八厘米的高跟鞋里,确实正承受着压力。芯片早就提示过“足部局部压强超负荷”,建议切换为“高效缓冲模式”的平底鞋,但她认为那会影响专业形象,忽略了。
“这与今晚的事无关。”她强行拉回话题,“你在峰会制造了时空异常,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没有‘制造’任何东西。”龙五说,“我只是‘允许’了一些东西发生。”
“允许?”
“嗯。”他抬起手,在空气中随意地划了一下,“就像这屋子里的灰尘,它们本来就在飘,我只是没去扇风把它们吹跑。就像时间,它本来就有快有慢,我只是没跟着你们一起把它越拧越紧。”
他眼睑微垂,复又抬起,看向凤九:“你感觉到这里的‘慢’了,对吗?”
凤九不得不承认:“是的。时间流速异常,能量活动衰减。”
“那不是‘异常’,是‘常态’。”龙五纠正道,“是万物没有被强行加速时的本来样子。是你们那个‘过劳力场’把全世界的时间都调快了,才让这里看起来‘慢’。”
过劳力场。
这个词让凤九心头一震。这是委员会内部使用的、尚未公开的理论概念,描述的是全球范围内由人类过度奋斗意识凝聚而成的、扭曲现实规则的能量背景场。
“你知道过劳力场?”
“我知道它让所有人都在跑步机上疯跑,却忘了怎么停下。”龙五的语气里第一次透出一丝严肃,“我还知道,你脑子里那个芯片,就是维持那个场运转的核心节点之一。”
凤九的呼吸一滞。
“你怎么……”
“我‘听’到的。”龙五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心口,“不是用这个听,是用这里。你的芯片像个微型广播塔,无时无刻不在向外发射‘快点、再快点’的信号,同时也在接收全世界类似的信号,加强它们。你走到哪里,哪里就绷紧一分。”
他站起身,慢慢走向凤九。
凤九本能地想后退,但脚像钉在地上。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他说的话,与她内心深处某个从未被正视过的模糊感觉,重合了。
她有时会觉得累,不是身体的累,是一种更深层的、仿佛灵魂被持续拉扯的疲惫。芯片将其归因为“系统运行负荷过高”,建议“升级硬件”或“优化任务分配”。
但或许不是。
“你……”凤九的声音低了些,“你说我的芯片是节点之一?”
“不然呢?”龙五在她面前一米处停下,这个距离刚好在安全边界外,但又足够近到能看清彼此眼中的情绪,“你觉得委员会为什么选你当首席?仅仅因为你聪明?努力?比你聪明努力的人这个世界上不缺。他们选你,是因为你是最完美的‘载体’和‘放大器’。你越拼命,芯片就越亮,过劳力场就越强,其他人就越不得不跟着拼命。”
他伸出手——不是碰她,只是指了指她的太阳穴。
“那里面,除了让你思考更快,是不是还时不时给你一些‘奖励’?比如,当你完成一个艰难项目时,会有轻微的愉悦感;当你发现效率提升时,会有成就感;而当你休息或‘浪费时间’时,会有隐隐的负罪和焦虑?”
凤九的指尖冰凉。
他说得分毫不差。那些微妙的神经刺激,被芯片定义为“正向行为强化机制”,是帮助她保持高效的工具。
“那是……科学的管理手段。”
“科学?”龙五笑了,有点苦涩,“那是驯化。把你,把所有人,驯化成永不停歇的工蚁。而你自己,甚至为此感到骄傲。”
“够了。”凤九打断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厉色——那是她用来震慑下属的语气,“你没有证据,这只是你的臆测和挑拨。我的工作推动了人类文明的进步,改善了无数人的生活,这是事实。”
“改善了?”龙五反问,“你改善了谁?是那些因为过度加班猝死的程序员?还是那些没时间陪伴孩子、只能用‘高效亲子陪伴套餐’糊弄的父母?或是那些被焦虑压垮、需要靠药物才能入睡的年轻人?”
他走到一个展柜前,里面是那台“播放模糊雪花的老式电视机”。
“你说你同时处理三百个项目,优化世界。”他敲了敲展柜玻璃,“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在你优化过的世界里,还有没有人,能像这样——花一个下午,什么都不做,就看电视里的雪花,然后从那些无意义的噪点里,看到自己童年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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