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生死簿 (第1/2页)
详断房内,烛火摇曳。
窗户纸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赵野手里抓着那卷“大名府张顺私铸案”的卷宗,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桌案上敲得笃笃响。
“孙进。”
正埋头整理另一堆文书的孙进猛地抬头,脖子缩了一下。
“下官在。”
赵野把卷宗往桌子中间一推,指着上面的一行字。
“你来看看这段。”
孙进赶紧凑过来,顺着赵野的手指看去。
“张顺,家资巨万,领河北路盐引三千道,茶引一千五百道……因贪利,私铸恶钱……”
赵野看着孙进。
“看出问题没?”
孙进眨巴了两下眼睛,一脸茫然。
“赵侍御,这……这就是案由啊。张顺贪财,铸钱牟利,没什么不对吧?”
赵野嗤笑一声,身子往椅背上一靠。
“贪财?”
“这大宋的盐引和茶引,是什么价码,你比我清楚。”
“三千道盐引,一千五百道茶引,这就是两棵摇钱树。他张顺只要不是傻子,躺在家里数钱都数不过来。”
赵野站起身,走到旁边的架子前,随手抽出一本《宋刑统》。
“私铸铜钱,是杀头的罪。稍微有点脑子的商贾,都知道这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
“放着安稳的盐茶暴利不赚,去干这种随时可能家破人亡勾当?”
“这就好比,家里有金山的,非要去街上偷别人的泔水桶。”
“你信?”
孙进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找不到词。
赵野走回来,又翻开一页。
“再看这个。”
“抄没家产,现钱两万贯。”
赵野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在一张白纸上刷刷写下几个数字。
“我查了户部那边关于河北路盐茶的税收记录,粗略算了一下。”
“按照张顺手里的引票数量,他这一年,光是盐茶两项的流水,就在九万贯上下。”
“除去打点官府、运输折耗、人工开支,纯利怎么也有七万贯。”
笔尖在纸上重重一点,墨汁晕开。
“七万贯的进项,抄家就抄出来两万?”
“这么多年来挣的钱都让狗吃了?”
钱通这时候也凑了过来,他看了看那数字,小声说道。
“赵侍御,卷宗后面有交代。”
他伸手翻过几页,指着一行小字。
“这儿写了。因河北路连年遭灾,张顺新建的酒楼客栈生意惨淡,亏空甚巨,且多处产业贱卖抵债,故而家资所剩无几。”
赵野看着那行字,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贱卖?”
“卖给谁了?契约呢?中人是谁?卖了多少钱?”
他把卷宗拎起来,抖了抖。
“这上面一个字都没提。”
“就一句‘贱卖抵债’,就把几万贯的窟窿给填上了?”
“河北是遭灾了,那是种地的遭灾。酒楼客栈那是房子,是地皮!”
“只要地还在,房子还在,就算生意不好,那也是实打实的房子。”
“现在的世道,地皮能贬值贬成这样?”
“除非这酒楼是纸糊的,风一吹就没了。”
孙进和钱通对视一眼,两人的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们不是傻子,经赵野这么一剖析,这案子里的猫腻简直大得没边了。
这哪里是经商亏空,这分明就是有人吞了那笔钱。
至于是谁吞的……
两人同时想到了这案子的经办人——现任刑部侍郎,李岩。
孙进咽了口唾沫,声音有点发抖。
“赵……赵侍御,那这案子……咱们怎么记?”
赵野把卷宗往桌上一扔,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记下来。”
“疑点一:作案动机不存。疑点二:巨额家产去向不明。疑点三:资产变卖无据可查。”
他坐回椅子上,眼神冰冷。
“这不是铁案。”
“这是个漏勺。”
“只不过这漏勺上面,盖了一块官官相护的遮羞布。”
孙进的手哆嗦了一下,提起笔,在记录册上写下了这几行字。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往他自己的脖子上套绳索。
……
接下来的日子,详断房里的灯火,几乎夜夜通明。
赵野像是个不知疲倦的机器,带着孙进和钱通,在那堆积如山的故纸堆里疯狂挖掘。
他甚至让人找来了几张巨大的白纸,贴在墙上。
纸上画满了表格和线条。
这是他根据后世的统计学方法,弄出来的“案件分类表”。
“经济类、凶杀类、失踪类、纠纷类……”
每一个类别下面,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案卷的编号和主要的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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