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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秋雾锁长安

  第一章 秋雾锁长安 (第1/2页)
  
  长安的秋,今年来得格外早,也格外沉。
  
  雾不是白的,是灰的,带着一种铁锈和湿土混合的腥气,沉沉地压在鳞次栉比的屋瓦上,渗进纵横交错的坊道间。日头成了个模糊的、惨淡的晕,光透不下来,整座城便浸泡在一片黏稠的、流动的阴翳里。连平日里最聒噪的朱雀大街,人声车马声都闷闷的,像是隔了一层浸水的棉被。
  
  义庄在光德坊最僻静的角落,墙头枯草在雾中瑟瑟地抖。沈砚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厚重木门时,一股更阴冷、更滞重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劣质线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事物缓慢腐败的味道。他惯常是没什么表情的,像这义庄里一块会走动的青砖,可今日,那常年波澜不惊的眼底,却掠过一丝极细微的凝滞。
  
  停尸的板床上,覆着白麻布。布下的轮廓,是一个人。
  
  引他进来的老衙役,手指有些抖,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才哑着嗓子道:“沈管事,就是这具……今早护城河下游捞起来的,捞的时候……捞的人就吓瘫了一个。”
  
  沈砚没应声,只缓步上前。他的脚步很轻,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几乎听不见声响。手指触到粗砺的麻布边缘,顿了顿,然后,缓缓掀开一角。
  
  先露出的是一张脸。
  
  男人约莫四十许,面容寻常,是扔进人堆里立刻会消失的那种。可此刻,这张脸上凝固的表情,却让人骨髓发寒。他在笑。不是安详的笑,也不是痛苦扭曲的笑,而是一种极其舒展、甚至称得上愉悦的笑容,嘴角高高扬起,眼角的纹路都舒展开,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窥见了什么极乐景象。然而,与这笑容极端冲突的,是他的七窍——眼角、鼻孔、嘴角、耳孔,都蜿蜒着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像几条丑陋的蜈蚣,趴在那诡异的笑脸上。
  
  沈砚的目光向下移。尸体穿着普通的葛布衣裳,浸了水,紧贴在身上。右手紧握着,指节泛白。沈砚用巧劲掰开那僵硬的手指。
  
  “当啷”一声轻响。
  
  一块东西掉了出来,落在青砖地上,声音不大,却在这死寂的义庄里激起空洞的回音。
  
  是一块令牌。青铜所制,边缘已被岁月或流水蚀得有些模糊,但上面的纹路依然可辨——那不是寻常的祥云瑞兽,而是交错盘绕的、某种类似骨骼的图案,纠缠成一个令人不适的符号。正中,是两个笔画嶙峋的古篆:
  
  **骨咒。**
  
  沈砚的指尖,在触到那冰冷青铜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被冰水浸透的寒意,顺着指尖,倏地爬满了脊背。他认得这种纹路,或者说,他“感觉”过这种气息。二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秋雾弥漫的时节,长安城东南角,那座被称为“骨楼”的废弃官邸……
  
  “沈管事。”
  
  一个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自身后门口传来,打断了沈砚瞬间飘远的思绪。
  
  沈砚没有立刻回头,而是先将白麻布重新盖好,遮住了那张笑脸和黑血,动作平稳得近乎刻板。然后,他才转身,躬身行礼:“李大人。”
  
  大理寺少卿李崇光,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廊的阴影里。他未着官服,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在晦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俊朗,只是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沉静地望着板床,眼底深处翻涌着沈砚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秋雾在他身后缭绕,却仿佛不敢侵近他身周三尺。
  
  李崇光迈步进来,靴子踩在地上,声音比沈砚的要清晰得多。他径直走到板床边,目光先落在白麻布上,又移向地上那块青铜令牌。他没有去捡,只是看着。
  
  “第三具了。”李崇光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砸在冰冷的空气里,“死状一模一样。面带诡笑,七窍渗黑血。身旁,都有这个。”
  
  他顿了顿,终于抬眼看向沈砚。那目光如有实质,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托付的凝重。
  
  “死者身份已查明。第一个,是西市一个卖胡饼的鳏夫;第二个,是平康坊一个过气的琴师;眼下这个,是永阳坊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李崇光每说一个,语气便沉一分,“他们素不相识,身份迥异,活在长安不同的角落。但二十年前,他们都曾是‘骨楼’的仆役或杂工。骨楼血案后,侥幸未死,散落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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