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匈奴南窥 (第2/2页)
心理的较量,有时先于刀剑的碰撞。他要打掉的,是匈奴那种肆无忌惮的气焰;要建立的,是这片土地上豪强与百姓之间,那根名为“同仇敌忾”的脆弱神经。
张骏猛地一拍大腿:“干了!守是等死,拼一把还有生机!就依林先生之策!我张家儿郎,打头阵!”
有人带头,迟疑便如冰消瓦解。各家最终达成了盟约。很快,三处险要的山口立起了简易营寨,旌旗虽杂,却遥相呼应。而张骏率领的那支混杂却精悍的骑兵,像一股沉默的铁流,消失在北方的丘陵草甸之间。
林宸没有亲上前线。他坐镇中枢,往来信使不绝。前方每一份情报传来,他都要在地图上反复推演,将匈奴可能的动向、各寨的承受能力、机动兵力的位置与状态,在脑中织成一张细密的网。他睡得很少,眼中常布血丝,但眼神却越来越亮。那种运筹帷幄、将千里之外的生死搏杀化为指尖方寸的感觉,既沉重,又带来一种奇异的、近乎战栗的明晰。
战报陆续传回。
第一日,匈奴左路一股试图穿越黑石峡,被预设的寨垒弓弩射退,丢下十几具尸体和惊马。
第三日,右路匈奴劫掠王家集得手,驱赶百姓牲畜回返途中,于野狼洼被张骏率骑队从侧翼猛然冲击。匈奴人猝不及防,队形大乱,被救回百姓百余,粮车焚毁过半。张骏遵林宸嘱,并不恋战,迅速脱离。
第五日,中路匈奴试图夜袭最东侧的寨子,却被巡弋的机动骑队提前发现,反遭埋伏,损折数十人。
匈奴人的行动,明显变得谨慎而焦躁起来。他们不再敢轻易分兵深入,抢掠的收获大减,反而时刻要提防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发起的突袭。并州北部这片土地,仿佛突然从一块肥肉,变成了一只蜷缩起来、露出尖刺的豪猪。
第七日黄昏,张骏带着一身风尘与血腥气回来了。他大步走进议事厅,将一颗须发虬结、怒目圆睁的首级掷于地上。那是匈奴一个颇有名的当户(首领)。
“痛快!”张骏嗓音沙哑,却豪气干云,“按先生策,疲敌扰敌,终在老鸦岭逮住这伙想绕路的狼崽子主力!一场恶战,斩首百余,溃其一部!”他看向林宸,抱拳深深一揖,“先生妙算,张骏服了!并北诸堡,此番得保,先生当居首功!”
厅内其他豪强代表也纷纷起身,目光复杂地看向那个始终沉静站在地图旁的青年。有敬佩,有感激,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他未发一箭,未斩一人,却凭方寸之间的勾画,便让汹汹而来的胡骑铩羽。
林宸扶起张骏,看向地上那颗首级,并无喜色,只觉一股深沉的疲惫与寒意涌上。他走到窗边,推开木窗。北风呼啸而入,带着胜利的消息,也带着远方未曾散尽的烽烟与血腥。
坞堡外,被救回的百姓聚在墙根下,哭声与庆幸的低语随风飘来。更远处,田野荒芜,村庄残破,但更多的坞堡上,灯火次第亮起,在渐浓的夜色中,像一颗颗顽强钉在大地上的星子。
这一局,暂时遏制住了。他的声望,将随着这些幸存者的口,随着豪强们复杂难明的目光,在这片土地上悄然生长。但这只是开始。北方的狼,只是暂时退去,舔舐伤口。汉室的天空,依旧破碎。而他脚下这条迥异于士族清谈的道路,注定要以更多的谋算、更多的牺牲,铺就于这凛冽的乱世之风中。
风吹动他额前的发丝,冰冷如铁。他握紧了袖中的手,指节微微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