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铁盒遗物与没有收件人的信 (第1/2页)
北京的公寓在二十六层,客厅的落地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展旭坐在地板上,面前摊开一个棕色的铁盒。
铁盒不大,鞋盒大小,表面已经斑驳,边角处露出暗红色的锈迹。这是2016年离开抚顺时,他唯一带走的东西——装着他和慧慧四年里所有“遗物”的盒子。
九年来,这个铁盒跟着他搬了五次家:从地下室到合租屋,从合租屋到一居室,最后到这个公寓。每次搬家,他都会打开看看,但从不整理,只是确认东西还在,就盖上盖子,塞进衣柜最深处。
像对待一具不会腐烂的尸体,定期检查,但不解剖。
现在,他决定在回抚顺前,打开它,最后一次。
深吸一口气,他掀开盒盖。
首先是车票。
厚厚一叠,用橡皮筋捆着。最上面的是603路的蓝色车票,然后是51路的绿色,9路的黄色。时间跨度从2012年3月到2016年9月,四年,一千多张。
他抽出一张。2012年4月17日,603路。票面已经泛黄,字迹模糊,但背面用圆珠笔写着一行小字:“今天她说我穿蓝色好看。”
他不记得这件事了。但二十三岁的展旭记得,所以写下来了。
又抽一张。2013年11月23日,51路。背面写着:“她感冒了,声音哑哑的,好心疼。”
再一张。2014年7月8日,9路。“她说想去看海。我说以后带她去。”
每一张车票都是一天,一次见面,一段记忆。四年,一千多个日子,就这样压缩成一叠纸,躺在铁盒里。
他把车票放在一边,继续。
下面是一叠电影票根。《泰坦尼克号》三张——他们看了三遍;《致青春》两张;《那些年》两张;还有各种好莱坞大片,都是她爱看的。
票根上的字几乎都褪色了,只剩下模糊的片名和日期。但他记得每一场电影的情景:她哭的样子,笑的样子,靠在他肩膀睡着的样子,散场后讨论剧情的样子。
有一张《星际穿越》的票根,2014年11月。背面她写了一行字:“如果我们分开了,你会像库珀那样回来找我吗?”
当时他回答:“我们不会分开。”
她笑了,但笑容里有些他当时看不懂的东西。现在懂了——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在思考分开的可能性了。
他把票根叠好,放在车票旁边。
接下来是小物件。
一个毛绒小熊的钥匙扣——她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小熊的右眼掉了,他用黑笔画了一个,画得歪歪扭扭的。
一张麦当劳的纸巾,上面有她的唇印——2013年冬天,她涂了草莓味唇膏,吃完薯条擦嘴,他偷偷收起来了。
几根头绳,黑色的,她常用的那种。有一根上面还缠着几根长发,棕色的,在灯光下微微发亮。
一枚纽扣——她护士服上的,有一次拥抱时扯掉了,她缝回去,把旧的给他:“留个纪念。”
这些琐碎的、无用的东西,构成了他们爱情最真实的肌理。不是烛光晚餐,不是生日惊喜,是日常的、琐碎的、随手可得的温柔。
但正是这些温柔,在分手后成了最锋利的刀。提醒他曾经拥有过什么,失去了什么。
展旭拿起那枚纽扣,在掌心握了一会儿。塑料的,冰凉。九年前,它曾贴着她的胸口,听过她的心跳。
他把纽扣放回去,继续翻。
最下面是信。
不是写给彼此的情书——他们那个年代已经很少写信了,都用短信和QQ。这些信,是他分手后写的。2016年9月到10月,一个月时间,他写了七封。
都没寄出去。
他拿起第一封。信封是普通的白色信封,没有地址,没有邮票。拆开,信纸是横格纸,字迹潦草。
“慧慧:今天是分手第七天。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能不能告诉我理由?任何理由都行,就是不要没有理由。没有理由的离开,最伤人。”
写这封信时,他应该刚纹完身,背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字里行间能看出手的颤抖——有些笔画很重,几乎戳破纸;有些很轻,像随时会消失。
第二封。
“慧慧:今天是你生日倒计时三个月。我买了你去年说想要的那条围巾,红色的,羊毛的。但不知道还能不能送出去。也许永远送不出去了。”
第三封。
“慧慧:背上的纹身发炎了,很疼。但疼的时候,就不会想你。所以某种程度上,疼痛是解药。你说要忘了我,我也想忘了你。但怎么忘?四年,不是四天,不是四周,是四年。1460天。每一天都有你的痕迹。”
第四封。
“慧慧:我今天去新华乐购了,吃了那家麻辣烫。老板娘问:‘你女朋友呢?’我说分手了。她说:‘可惜了,你们多般配啊。’是啊,可惜了。所有人都觉得我们般配,为什么你不觉得?”
第五封。
“慧慧:我决定离开抚顺了。这里到处都是你的影子,我待不下去了。我要去北京,一个没有你的城市。你说时间会帮我忘记你,那我就给时间多一点机会——离你远一点,也许就忘得快一点。”
第六封。
“慧慧:明天就走了。最后去了一趟你家楼下,站了两个小时。窗户亮着,但我知道,那盏灯不再是为我亮的了。祝你幸福,真心的。虽然这句话说出口时,心像被撕碎了。”
第七封,也是最后一封。
“慧慧:到北京了。这里很大,很陌生。我住在地下室,没有窗户,很潮。背上的纹身还在发炎,但我没去医院。疼就疼吧,疼着反而清醒。这应该是最后一封信了。写这些没有意义,你不会看到,看到了也不会回。就当是我一个人的告别吧。再见,慧慧。再见,四年。再见,二十三岁的展旭。”
展旭读着这些信,手指在泛黄的信纸上轻轻摩挲。
九年了。写下这些文字的那个二十四岁青年,已经成了三十一岁的中年人。但信里的痛苦,依然鲜活,依然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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