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暗河浮生 (第1/2页)
地道入口在身后无声合拢的瞬间,黑暗像浓稠的墨汁一样包裹过来。
沈清辞扶着李浩,两人在狭窄的通道里站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这片绝对的黑暗。油灯的光被挡在了门后,现在他们只有老石给的一小截蜡烛,火柴盒里还剩三根。
“省着用。”沈清辞低声说,没有立刻点燃蜡烛,“先适应一下。”
李浩靠着她,呼吸在寂静中显得沉重。地窖里老石给的药起了些作用,烧退了,但失血和连日奔逃的消耗不是几颗药丸能弥补的。沈清辞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重量越来越依靠在自己身上。
“我没事。”李浩像是察觉到她的担忧,声音在黑暗里响起,“能走。”
沈清辞没有回答,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她空出一只手摸索墙壁——土质坚硬,有铲凿的痕迹,显然是人工开凿的,但年代久远,墙面已经变得光滑。通道很窄,仅容一人通行,高度也勉强够她直立,李浩则需要微微低头。
“往前。”她说,声音在密闭空间里产生轻微的回声。
他们开始移动。黑暗剥夺了视觉,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沈清辞的指尖划过土壁,感受着每一处凹凸不平;耳朵捕捉着两人的脚步声、呼吸声、衣物摩擦声,还有地道深处某种遥远而模糊的声响——像是水流,又像是风声。
大约走了五十步,沈清辞停下,点燃了蜡烛。
昏黄的光晕在黑暗中撑开一小片可见的区域。地道向前延伸,看不到尽头,坡度微微向下。地面有积水,踩上去发出吧唧的轻响。空气潮湿阴冷,带着泥土和陈年霉菌的气味。
“小心脚下。”沈清辞举起蜡烛,照了照前方。水面反射着烛光,泛起细碎的金色涟漪。
他们继续前行。地道时而笔直,时而弯曲,偶尔有岔路,但老石交代过“一直向左”。沈清辞在每个岔路口都仔细确认方向,蜡烛的光在土壁上投下两人晃动的影子,那些影子被拉长、扭曲,像是尾随的幽灵。
走了大约半小时,蜡烛烧掉了一半。沈清辞停下,从包袱里拿出水囊,递给李浩。
“歇一下。”
两人靠着墙壁坐下。沈清辞将蜡烛小心地放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光芒在两人脸上跳跃。李浩的脸色在烛光下更显苍白,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你的伤...”沈清辞伸手想查看,被李浩轻轻挡开。
“还撑得住。”他喝了两口水,闭上眼睛,“倒是你,清辞。你本不该卷进这些事里。”
沈清辞没有接话,只是从包袱里拿出老石给的干粮——几个硬邦邦的玉米饼,掰开一半递给李浩。
“现在说这些没用。”她说,咬了一口饼,粗糙的颗粒刮过喉咙,“吃吧,保存体力。”
两人沉默地吃着。地道里除了咀嚼声和蜡烛燃烧的噼啪声,只剩下远处那种永恒的、模糊的声响。沈清辞侧耳倾听,试图分辨那是什么。
“是地下河。”李浩忽然开口,眼睛依然闭着,“太行山腹地有很多暗河。老石说过地道通往后山,可能有一段会贴着河道走。”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地道前方忽然传来清晰的水流声。不是之前那种隐约的嗡鸣,而是实实在在的哗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搅动水面。
沈清辞立刻熄灭蜡烛。
黑暗重新降临。她将李浩拉到身后,手按在枪柄上,屏息倾听。
水声继续,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声响——没有脚步声,没有说话声,只有水流在某种空间里回荡的声音。
“可能是河道的回声。”李浩在她耳边低声说,“但也有可能...”
“有人。”沈清辞替他说完。
他们又等了五分钟。水声没有变化,没有靠近,也没有远离。沈清辞重新点亮蜡烛,但只用手指拢住光,让光线只照亮脚下很小一片区域。
“慢慢走,别出声。”
他们继续前进,脚步放得更轻。水声越来越大,地道里的湿气也越来越重,墙壁开始渗水,地面上的积水渐渐没过脚踝。
转过一个急弯后,眼前豁然开朗。
蜡烛的光晕扩散开来,照出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洞穴不大,但比地道宽敞得多,一侧是继续延伸的土质通道,另一侧则是岩石洞壁,壁上有一道裂缝,水流从裂缝中涌出,在洞穴底部形成一个水潭,然后又从另一侧的缝隙流走。水声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沈清辞举起蜡烛,仔细查看洞穴。水潭边有些杂乱的东西——几个空罐头盒,一堆已经熄灭、完全冰冷的灰烬,还有散落的烟蒂。
“最近有人在这里停留过。”她低声说,用脚拨了拨灰烬,“时间不长,最多两三天。”
李浩蹲下身,捡起一个罐头盒,借着烛光看了看标签:“日本货。牛肉罐头。”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追兵?还是其他什么人?
沈清辞走到水潭边,蹲下查看。潭水清澈,能看见底部圆润的石头。她掬起一捧水,闻了闻,又尝了一小口——清凉,略带甜味,应该可以喝。
“补充水。”她说,拿出水囊灌满,又递给李浩。
就在李浩弯腰灌水时,他忽然僵住了。
“清辞。”他的声音紧绷,“看那里。”
沈清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水潭对面,靠近岩壁的地方,半泡在水里,有一个深色的东西。她举着蜡烛走近几步,终于看清了——
是一具尸体。
尸体脸朝下趴在水里,穿着深灰色的衣服,背上有一片深色的污渍,已经扩散到周围的水中。沈清辞用枪管小心翼翼地将尸体翻过来。
是个男人,三十岁上下,面容普通,嘴唇发紫,眼睛半睁着,瞳孔已经扩散。致命伤在胸口——不是枪伤,而是刀伤,直刺心脏,一刀毙命。衣服被水泡得发白,但还能看出料子不错,不是普通农民的粗布。
“不是村里人。”李浩走过来,盯着尸体,“也不像当兵的。”
沈清辞的目光落在尸体的手上。手指细长,指甲修剪整齐,右手虎口和食指有茧——不是握枪的茧,而是长期握笔留下的。
“可能是情报人员。”她低声说,“或者...信使。”
李浩蹲下身,仔细检查尸体的口袋。左边口袋是空的,右边口袋里有一个油纸小包,打开,里面是一张叠得很小的纸条。纸条上的字迹已经被水浸得模糊,但还能勉强辨认出几个字:
“...名单...顾...七日...”
沈清辞的心脏猛地一跳。她迅速从怀里掏出老石给的那张地图,在蜡烛光下对照。地址完全一致:顾慎之,北平西四牌楼胡同七号。
“他也是去找顾慎之的。”李浩站起身,脸色更加难看,“被人灭口在这里。”
“灭口的人可能还在附近。”沈清辞环顾洞穴,烛光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那些阴影里,仿佛随时会有什么东西扑出来。
水声突然变大。
不是幻觉。沈清辞清晰地听到,水潭里涌出的水流骤然增强,水位开始上涨,很快淹过了尸体的腰部。
“要涨水。”李浩拉着她后退,“可能是上游下雨了。”
话音刚落,裂缝里涌出的水流已经变成了急流,带着泡沫和泥沙冲进水潭。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转眼间就漫过了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
“快走!”沈清辞抓住李浩,朝地道出口冲去。
水追着他们的脚后跟涌来。沈清辞一手举着蜡烛,一手拖着李浩,在狭窄的地道里狂奔。水声在身后轰鸣,像一头苏醒的巨兽,紧追不舍。
蜡烛在奔跑中熄灭了。
黑暗再次吞噬一切。沈清辞只能凭感觉往前冲,脚下的积水越来越深,从脚踝到小腿,再到膝盖。李浩的喘息声在耳边越来越重,有一次他几乎摔倒,全靠沈清辞死死抓住才稳住。
“前面...有光。”李浩突然说。
沈清辞抬头,在绝对的黑暗中,确实有一点微弱的光晕。不是烛光,不是火光,而是自然光——灰白、朦胧,像是从缝隙里透进来的天光。
他们朝着那点光拼命跑去。水已经涨到大腿,每前进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沈清辞感觉自己在拖着一块石头,李浩的重量越来越沉,他的呼吸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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