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暗室交易 (第2/2页)
沈墨到死,都惦记着这个嘱托。
如果他还在,会怎么选?
李浩不知道。但他知道,沈墨一定会救顾小满。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会去救。
“箱子不能给她。”李浩最终说,“原件不能给任何人。但副本……”
他看着清辞:“我们可以给她名单的副本,但必须是经过筛选的副本。不能全给。”
“她会同意吗?”
“由不得她不同意。”李浩说,“我们也有筹码——箱子在我们手里。她想要名单,就得按我们的条件来。”
“那路线和接应呢?”
“可以接受。”李浩说,“但每个接应点,我们都要自己核实。不能完全相信她的人。”
清辞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在某些方面,其实和白玫很像——都懂得什么时候该妥协,什么时候该坚持,什么时候可以交易。
“你打算怎么做?”她问。
李浩从怀里掏出一支铅笔,又从包袱里找出张纸,开始写。写得很慢,很仔细。写了大约一炷香时间,他停笔,把纸递给清辞。
上面列了七条:
一、箱子原件由我方保管,全程不离身。
二、可提供名单副本,但由我方筛选内容。
三、路线和接应点可接受,但我方有权临时更改。
四、到达北平后,箱子交予我方指定之人,白玫可派人现场抄录,但不得带走原件。
五、顾小满必须在箱子送达北平前,安全送至我方指定地点。
六、交易期间,白玫需提供沿途所需之证件、资金、药品。
七、若任何一方违约,交易立即终止,后果自负。
“这是我们的条件。”李浩说,“她答应,就合作。不答应,就算了。”
清辞看着这七条,每一条都卡得很死,没给白玫留太多余地。尤其是第五条——顾小满必须先送到。这意味着,白玫不能拿顾小满当人质,要挟他们到最后。
“她会答应吗?”清辞有些担心。
“她会。”李浩很肯定,“因为她比我们更着急。名单在她手里越晚,价值越低。而且,她提到‘渔夫’,说明她想除掉这个人。而这个人,一定在名单上。”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猜,白玫和‘渔夫’有过节,或者,是竞争关系。她想借我们的手,除掉对手。所以她会妥协。”
清辞明白了。这就是政治,这就是江湖——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那我们怎么联系她?”她问。
“不用联系。”李浩说,“她会来找我们的。子时之前,她一定会来。”
他说得对。
戌时刚过,门外就传来敲门声。三长两短,是约定的暗号。
清辞开门。门外站着的不是白玫,是个瘦小的男孩,十二三岁,正是小豆子。他手里拿着个信封,递给清辞,转身就跑,消失在走廊尽头。
信封里是白玫的回信。字迹娟秀,用的是钢笔:
“条件可接受,但需修改:
一、名单副本需包含全部姓名及职务,筛选可,但不得隐瞒关键人物。
二、顾小满可在箱子抵达北平前三日送达,不可提前。
三、沿途接应点不可更改,否则安全无法保证。
四、抵达北平后,需在交箱前,让我方抄录全部文件。
若同意,今晚子时,镇东土地庙见,详谈细节。
白玫”
清辞把信递给李浩。
李浩看完,沉思片刻,提笔在背面写:
“同意修改一、三、四条。第二条必须修改:顾小满需在箱子出江苏省前送达,否则交易终止。
子时,土地庙见。”
他把信折好,塞回信封:“我去。”
“我跟你一起。”清辞说。
“不,你留下,守着箱子。”李浩按住她的肩,“万一有诈,至少箱子不能丢。”
清辞想争辩,但知道李浩说得对。箱子比他们的命都重要。
“小心。”她只能说。
李浩点头,把枪检查了一遍,插在腰间,又藏了把匕首在靴筒里。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清辞一眼,眼神复杂。
“如果……”他顿了顿,“如果子时三刻我还没回来,你就带着箱子,从后窗走。去镇江,找龙骧军的人,把箱子交给他们。杨将军会知道怎么办。”
“你一定会回来的。”清辞说,声音很坚定。
李浩笑了笑,很淡:“希望如此。”
他推门出去,脚步声渐行渐远。
清辞锁好门,抱着枪,坐在床上,眼睛盯着桌上的油灯。火苗跳跃,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她的心跳得很快,手心一直在出汗。
时间过得很慢。
每一刻都像一年。
她想起很多事。想起北平的冬天,父亲教她写字;想起上海的雨夜,李浩第一次握住她的手;想起苏州的枫桥,月光下的那口钟;想起砖窑里的炉火,林砚秋苍白的脸……
还有顾小满。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孩,此刻也许正在某个地方的病床上,昏迷不醒,或者,正在受苦。
她必须救她。
必须把箱子送到北平。
必须让那些罪恶,暴露在阳光下。
清辞握紧了枪柄,指甲陷进肉里,却不觉得疼。
窗外传来打更声——亥时了。
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
她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秋风中摇晃。远处传来狗吠声,很急,然后戛然而止。
不对劲。
清辞的心提了起来。她放下窗帘,迅速检查了房间——门锁好了,窗户从里面闩上了,箱子在墙角,用破布盖着。她把枪上膛,握在手里,靠在门后的墙上。
呼吸放得很轻。
耳朵竖着,捕捉着外面的每一点动静。
楼梯传来脚步声。很轻,但不止一个人。
停在了她门外。
清辞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的手心全是汗,枪柄都滑了。
敲门声响起。很轻,三下。
不是李浩。李浩知道暗号。
“谁?”清辞问,声音尽量平静。
“查房。”外面是个男人的声音,很粗,“警察厅的,开门。”
警察厅?这个时间查房?
清辞的心沉了下去。是陷阱。白玫的陷阱,还是……
“稍等,我在换衣服。”她一边说,一边迅速思考。窗户?不行,二楼,跳下去会受伤。而且箱子怎么办?
“快点!”外面的人不耐烦了,开始撞门。
门很旧,撞一下,灰尘簌簌落下。
清辞退到墙角,枪口对准门口。只有七发子弹,外面至少两个人,也许更多。但没别的选择了。
门被撞开了。
冲进来三个人,都穿着黑色的警察制服,手里拿着枪。为首的是个络腮胡,正是白天在关卡见过的那个警察。
“不许动!”络腮胡举着枪,对着清辞。
清辞没动,枪口对着他。
“把枪放下!”另一个警察吼道。
清辞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她知道,只要一开枪,就回不了头了。但她不能放下枪,放下了,就是死。
僵持。
空气像绷紧的弦。
络腮胡的目光扫过房间,落在墙角那个用破布盖着的箱子上。
“那是什么?”他问。
“行李。”清辞说。
“打开看看。”
“私人东西,不方便。”
络腮胡冷笑:“我看是违禁品吧?来人,把箱子拿走!”
一个警察朝箱子走去。
清辞的枪口转向他:“别动。”
那警察停住了,回头看向络腮胡。
络腮胡的脸色沉了下来:“小姑娘,我劝你识相点。我们有三个人,你一把枪,七发子弹,打不完我们就死了。放下枪,跟我们走一趟,也许还有活路。”
“我要是不放呢?”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络腮胡一挥手,另外两个警察同时举枪。
三对一。
清辞知道,自己死定了。但她不能放下枪。箱子不能丢。李浩用命换来的箱子,顾小满用命保护的箱子,不能丢。
她的手指扣紧了扳机。
就在她要开枪的瞬间,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络腮胡和两个警察同时转头看向窗户。
就在这一刹那,门后阴影里,突然窜出一个人影!
是李浩!
他像一头豹子,扑向离他最近的那个警察。手中的匕首寒光一闪,刺进那人后心。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软倒在地。
几乎同时,李浩夺过那人的枪,转身,开枪!
砰!砰!
两枪,正中另外两个警察的眉心。枪法准得吓人,一枪一个,干净利落。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钟。
三个警察全倒了。血从他们身下漫开,在地上汇成暗红的一滩。
清辞呆呆地站着,枪还举着,但手指已经松了。她看着李浩,看着李浩脸上的血,看着他眼中那种冰冷的、陌生的杀气。
“你……”她想说什么,但喉咙发干,发不出声音。
李浩没看她。他迅速检查了三具尸体,从他们身上搜出证件、钱、还有一把车钥匙。然后走到窗边,往下看了看。
“快走。”他说,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楼下还有两个,被我解决了。但枪声会引来更多人。”
清辞这才回过神,冲过去抱起箱子。箱子很沉,她抱得很吃力。李浩接过箱子,背在背上,又捡起地上两把枪,插在腰间。
“从窗户走。”他说。
窗户下面是客栈的后院,堆着些杂物。李浩先跳下去,然后接住清辞。两人落地,滚进阴影里。
远处已经传来脚步声和喊声。警察来了。
“这边。”李浩拉着清辞,钻进一条小巷。
他们在黑漆漆的小巷里狂奔。箱子在李浩背上哐当哐当响,像催命的鼓点。清辞跑得肺都要炸了,肋骨处的旧伤开始刺痛,但她不敢停。
身后,警笛声响起,还有狗叫声。
他们被发现了。
“分开跑!”李浩忽然说,“我引开他们,你去土地庙,白玫在那里等。按计划行事!”
“可是——”
“没有可是!”李浩把箱子塞给她,又从怀里掏出那张纸条,塞进她手里,“记住,箱子不能丢。顾小满的命,很多人的命,都在里面。走!”
他推了她一把,然后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开枪。
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警察和狗全被他引过去了。
清辞抱着箱子,站在原地,看着李浩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她的眼泪涌了出来,但她狠狠擦掉,转身,朝镇东土地庙的方向跑去。
箱子很沉。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但她不能停。
因为李浩在用命,为她争取时间。
因为箱子里,是无数条人命。
因为她答应过——
同往。
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深渊。
也要一起闯。
土地庙的轮廓,在夜色中渐渐清晰。
庙里,亮着一盏灯。
像黑暗中,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