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0章锈刃饴蚁溃 (第1/2页)
新一天的太阳俯视大地。
雒阳城就像是一块跌落在地面上的饴糖,吸引了无数的宛如蝼蚁一般的人类,围绕着,奔跑着。
太阳呆呆的盯着看了一会儿,便是觉得累了,转头就找到个云彩,躺平休息起来。
干活是一天,不干活也是一天,这世道,能活一天就一天。
对于人类来说,每一天的太阳,都是新的,但是反过来对于太阳来说,人类每一天干的事情,都是旧的……
『退守内城!』
满宠脸上流露出了深深的绝望。
雒阳城东门被破!
这可不是南门的小打小闹,而是真的骠骑骑兵沿着洞开的城门冲了进来!
玄色的铁甲骑兵,宛如钢铁的洪流,无可阻挡,也无法阻挡。
这已经不是满宠个人战力,抑或是手下的直属精锐能够抵抗的了,因此满宠见已经无力回天,只能下令,带着徐灋吏等核心曹军兵卒军校退守皇宫内城。
天子虽然在许县,但是大汉原本的京都内城依旧坚固可靠。
皇宫内部的大殿什么的损毁了,但是建设了近两百年的城墙,一两把火是烧不掉的。
这雒阳城内城,原本设立的时候就是为了考虑万一出现什么问题,就可以内门锁闭,保护天子的安全,所以在雒阳城的布局上,也是占据了城内的高处,加上百年不断修葺的城墙,使得当下成为了满宠等残兵败将的最后庇护所。
狭小的内城街道和满宠有意布置拆毁的房屋残骸,导致张辽的兵卒施展不开。
张辽的手下兵卒可以顺着街道,将那些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曹军兵卒像是撵兔子一样的乱赶,但是对于退到小巷子里面,抑或是藏到了民居之中的曹军散落兵卒,却一时之间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雒阳城毕竟是大汉原本的京都,天子如今虽然在许县,但是这内城皇宫也依旧是具备一定的象征意义,如果强行攻打破坏,可能会有一些麻烦。
这就使得张辽的进攻受到了一定的限制,也让满宠难得的争取到了一定的时间。
不过,也就仅剩下这一点时间了……
『上宫墙!』
『守住那个角楼!』
『望台!望台!』
『弩车上弦!』
『取条石塞门!』
『快!快快!』
混乱且零碎的命令下发。
满宠勉强的维持着最后的一点秩序。
满宠的手掌死死扣住朱雀门箭垛,青砖缝隙里的苔藓正在他指缝间渗出汁液,混杂着血污,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或许就像是他在雒阳城最后的命运?
越是想要用力攥紧,越会从指间流逝?
他不清楚。
满宠听着,看着,雒阳城内外的混乱,就像是一场最为深沉的梦魇。
为什么?
他望着外城此起彼伏的狼烟,忽然发现自己的甲胄在微微震颤,或许是因为恐惧的战栗,或许是脚下的宫墙似乎也在和城外的战鼓在共振。
『徐灋吏何在?!』
满宠在离开东门之后,让徐灋吏处理东门后续的事情,但是为什么东门会被张辽攻破了?
徐灋吏还真的在。
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苍蝇、蟑螂和老鼠,永远是环境的第一适应者,即便是核辐射也无法阻止他们适应新世界的脚步。
徐灋吏带着一脸的污垢,身上也是血迹斑斑的跪倒在满宠面前,『使君啊!小的……小的差一点就见不到使君了啊……』
『说!东门发生了什么?!』满宠声音之中蕴含着怒火。
满宠拍击着宫墙城垛,他的护腕甲叶突然崩开一颗铜钉,滚落在宫墙砖缝里。
满宠没在意,或许他就算看见了,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就像是满宠面对徐灋吏这些人一样。
满宠是寒门子弟,所以他不像是其他的士族大姓一样,有茫茫多的家族子弟,亲戚朋友可以用,所以他只能用类似于徐灋吏这样的人,作为满宠自身权柄的延伸,控制部队的触角。
但是对于类似于徐灋吏这些官吏来说,所谓的法律也好,军令也罢,都是他们刁难普通百姓兵卒,捞取自身好处,狐假虎威的工具。
所以满宠是不知道么?
就像是没有发现护腕上的铜钉崩落了?
不,满宠之前也知道这些的……
但是,满宠觉得徐灋吏只要能忠诚于他,偶尔犯一点小错没有关系。
毕竟没有把柄的下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他也记载着徐灋吏等人的贪污,腐败等等的罪责。他觉得,如果军心动荡,兵卒哗变的时候,也随时都可以将这些罪名扔出来,将徐灋吏的人头作为平息的筹码。
这手段,难道有错么?
可满宠万万没想到,这些预备的手段,还没等他用上,事态就已经失控了。
徐灋吏连连叩首。
徐灋吏头上精心保养的獬豸冠歪斜着,似乎像是被折断的犄角。
穿上了长袍,戴上了头冠的徐灋吏等人,并没有如他们自己心中预想一般,进了城,拱了白菜,就可锐变成为了上等人,充盈着高等大汉贵族气质了,相反,因为时时刻刻都将心思花在了如何讨好上级,如何镇压下级,也就使得徐灋吏等人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这些方面,至于在学术上,或是在律法上有什么精进……
『东门完全都是曹军侯的问题!』徐灋吏上来就甩锅,『根据小的后来探知……他和那贼逆王耘,公然在城门之处商议……』
『城破之时,你在何处?』满宠喝问。
徐灋吏叩首,『小的在扑灭城中之火……小的真是尽心尽力,忠诚使君啊……』
随着徐灋吏的叩首,他头顶上歪斜的獬豸冠也是一抖一抖的,终究和它的主人一样,撑不起什么士族子弟雍容气度。
满宠盯徐灋吏头上的那獬豸冠,忽然想起了他当年被县里面举孝廉入仕,上任的头一天就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得衣袍歪斜,头冠也是崩塌,淋得透湿的葛布直裾紧贴着脊梁,就像是当前的徐灋吏一样。而那个时候厅堂之上的士族大姓,高坐厅堂,穿着锦缎丝袍,风度翩翩的用着金错刀挑开他呈递的案卷。
『满孝廉,汝可知何为「法」?』那士族子弟的声音,就像是冰冷的雨,从满宠的脊背渗透到了骨髓。『律法……在吾等手中,不过是驯犬之肉脯尔……』
满宠当时对于此之说法是痛恨无比,因为那士族子弟的意思,就是让满宠安心的当他的狗。
而现在,满宠低着头看着徐灋吏,忽然觉得时空转换,他变成了那个他所痛恨的士族子弟,而新的一条狗,正在趴伏在地上。
『使君!使君!西阙门出现骠骑军……』
突如其来的呼喝声,搅乱了满宠的思绪。
呼啸的流矢声也让满宠意识到,现如今也不是和徐灋吏计较这些的时候。
『起来!』满宠喝令道,『前事暂且休提!如今要是守不住内城,你我皆为齑粉!』
『是,是,小的……』
没等徐灋吏说完,满宠就喝令道,『你去将内城中那些上马石都拆来,堵住阙门!』
徐灋吏连声答应。
『快去!』
满宠扫了一眼徐灋吏,转身前往西阙门。
『唯唯!』
徐灋吏微微抬头,看见满宠身上的战袍扫过了女墙,带起了些许暗色的杂物,或许是碎裂的尘土,或许是凝固的血痂,像是冥冥之中有一根笔,正在落下注脚。
……
……
太阳悬挂天空正中,自由自在的散发着热量,似乎也在为了地面上雒阳城之中皇城的战斗在鼓掌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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