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深渊回响 (第1/2页)
冰窖深处,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花痴开与屠万仞隔着三尺冰桌相对而坐,两人之间唯一在动的,是那只黄铜暖炉里跳跃的微弱火苗——那是屠万仞执意要留下的,他说要亲眼看着“花千手的儿子如何在极寒中崩溃”。
可此刻,崩溃的却不是花痴开。
屠万仞放在冰桌上的右手,五根手指正以一种诡异的节奏微微抽搐。那不是冷的颤抖,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失控——他的“煞气”在被反向侵蚀。原本应该顺着冰桌传导过去、冻结对手心智的阴寒气息,此刻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热墙,不仅寸步难进,反而被一丝丝地吸扯、消融、反哺回他自己体内。
更可怕的是,他感觉那反哺回来的,不只是冰冷的“煞气”,还有别的东西。
一些声音。
“万仞,这局让给我,师傅说了,这次大赛该我上。”
“凭什么?你赌术不如我,熬煞不如我,就凭你是大师兄?”
“师弟,别争了,我们……”
“闭嘴!”
那是三十年前的声音。年轻的屠万仞和师兄在师傅门外争吵,为了一个参加“赌王大会”的名额。后来师兄“意外”失足落水,捞起来时手里还攥着半张湿透的赌牌。
屠万仞的额头渗出冷汗,汗珠刚一冒出就凝结成冰珠,挂在眉梢。他想摇头甩掉那些声音,但脖子僵硬得不听使唤。
“屠爷,这批货的账……对不上啊。”
“对不上就对了,该拿的拿,不该问的别问。”
“可是花爷那边……”
“花千手?呵,他太干净了,干净的人在这个圈子里活不长。”
那是十五年前。司马空刚刚搭上“天局”的线,屠万仞作为中间人,暗中转移了一批从花千手赌场流出的、本该用于赈灾的赌金。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对着月亮说:“花千手,别怪我,要怪就怪你挡了太多人的财路。”
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
妻子的哭泣:“万仞,收手吧,我们回老家种地去……”
女儿的质问:“爸爸,为什么同学的爸爸都说你是坏人?”
师傅临终前的叹息:“你师兄那事……我其实知道。”
还有最深处、最不愿意想起的那个雨夜——花千手浑身是血,靠在赌坊后巷的墙边,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失望:“屠万仞,赌术可以争高低,但人心……不能拿去赌。”
“住口……都给我住口!”屠万仞猛地睁开眼,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他看向对面的花痴开。
那年轻人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姿势:腰背挺直,双手平放在膝上,眼睛半阖,呼吸绵长而均匀。冰窖里零下二十几度的寒气似乎对他毫无影响,甚至他坐的那块冰面,竟隐隐有融化的迹象——不是被体温融化,而是被一种更精纯、更凝练的“气”所消解。
那是什么?
屠万仞终于明白了。那不是简单的“熬煞”,不是比拼谁的意志更坚韧、谁能忍受更极端的痛苦。花痴开根本不是在“忍受”,他是在“转化”——将外界的严寒、内心的仇恨、过往的创伤,全部转化为一种向内的、淬炼自身的力量。
如同将百炼钢,锻造成绕指柔。
“你……你练的不是‘不动明王心经’……”屠万仞的声音嘶哑,“花千手不可能教你这种……这种邪门的……”
花痴开缓缓睁开眼。
他的瞳孔在昏暗的冰窖里,竟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晕,像是暗夜中点燃的烛火。
“屠叔。”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父亲教我的第一课,是‘观心’。他说,真正的赌徒,赌的不是牌,不是骰子,是人心。而要观人心,先要观己心。”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屠万仞抽搐的手指上:“这些年,我观过很多人的心。贪婪的、恐惧的、狂妄的、怯懦的……但最让我难过的,是那些被自己养出的‘煞’反噬的心。屠叔,你的‘煞气’练得很好,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好。可你知道,它为什么今天不听你使唤了吗?”
屠万仞死死盯着他。
“因为‘煞’这种东西,就像一条毒蛇。”花痴开的声音在冰窖里回荡,带着奇异的共鸣,“你每天喂它仇恨、嫉妒、背叛、杀戮……它长得越大,越离不开这些毒食。可一旦你遇到一个人,这个人心里没有这些东西——没有对你的仇恨,没有对过往的执着,甚至没有‘必须要赢’的执念——你的‘煞’,就找不到可以啃噬的东西。”
他微微向前倾身,暖炉的火光在他脸上跳跃:“屠叔,我不恨你。”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狠狠刺进屠万仞的心脏。
“我知道父亲是你杀的。知道那晚是你把他引到后巷,是你给了司马空下毒的机会,最后也是你补了那一刀。”花痴开的语气依然平静,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但这些,我都不恨。”
“为什么?!”屠万仞失控地吼道,震得头顶的冰棱簌簌落下,“你为什么可以不恨?!花千手是你父亲!他那么疼你!他……”
“因为他教我的最后一课,是‘放下’。”花痴开打断他,“不是放下仇恨,是放下‘被仇恨支配的人生’。屠叔,你看看你自己——这三十年,你活得像个人吗?你杀了师兄,背叛了朋友,出卖了良心,连妻女都离你而去。你得到了什么?司马空许诺给你的荣华富贵?‘天局’给你的一点点施舍?还是这座冷得连鬼都不愿意来的冰窖?”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剥开屠万仞层层包裹的伪装,露出里面早已腐烂流脓的真实。
“我今日来,不是为了报仇。”花痴开站起身,冰面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碎裂声,“我是来替我父亲,问最后一句话。”
他走到屠万仞面前,俯视着这个曾经让他夜夜噩梦的仇人。
“那晚,你补刀之前,父亲最后说了什么?”
冰窖陷入死寂。
只有暖炉里火苗噼啪的轻响,和黄铜壶中茶水将沸未沸的咕嘟声。
屠万仞的嘴唇剧烈颤抖,那些被他封印了十五年的记忆,像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雨夜。后巷。浓重的血腥味。
花千手靠在墙边,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血浸透了月白色的长衫。但他还活着,眼睛还睁着,看着站在阴影里的屠万仞。
司马空已经走了,带着得逞的狞笑。巷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屠万仞握着刀,手在抖。他应该立刻补上一刀,彻底了结。可当他走近,对上花千手的眼睛时,却怎么也刺不下去。
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濒死的绝望。只有一种深深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悲哀。
“万仞。”花千手开口,声音很轻,被雨声掩盖了大半,“我知道……你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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