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六滴心血,命运赌盘 (第2/2页)
镜子骤然暗去。
镜厅里死一般寂静。
花痴开的手在颤抖。他看见母亲捂住了嘴,眼泪无声滑落。他看见对面的父亲——花千手闭着眼睛,面具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痛苦、悔恨、以及深深的疲惫。
“这就是真相的一部分。”花千手睁开眼,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儿子的脸,“夜郎七没有背叛我。他是我的结拜兄弟,是我托付后事的人。当年那场赌局,是我主动输的——因为只有我‘死’,‘天局’才会放过你们母子。而夜郎七的任务,是把你培养成才,然后……引导你找到我。”
他苦笑:“只是我们都没想到,你会走得这么远,杀得这么狠。司马空死了,屠万仞废了,‘天局’的根基被动摇。儿子,你比我想象的,更像我。”
花痴开猛地站起,双手撑在赌桌上,死死盯着父亲:“所以这十二年……这十二年的仇恨、痛苦、挣扎,都只是一场戏?一场你和夜郎七联手导演的戏?!”
“不。”花千手也站起,与儿子隔着赌桌对峙,“仇恨是真的。痛苦是真的。你的每一场赌,每一次生死搏杀,都是真的。我只是……为你铺了一条最残酷的成长之路。”
他伸手,想触碰儿子的脸,但花痴开避开了。
“为什么?”花痴开的声音嘶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真相?为什么让我以为你死了十二年?!”
“因为‘天局’必须被毁灭。”花千手的眼神骤然凌厉,“但不是从外部毁灭——那只会催生下一个‘天局’。必须从内部,由一个理解赌坛本质、却又超脱于赌坛的人,从根源上摧毁它。”
他指向四周的镜墙:“你看这座城。它吞噬了多少人?腐蚀了多少心?但它的可怕之处不在于贪婪,而在于——它给了赌徒一个‘公平的幻觉’。它让所有人相信,只要赌术够高,就能赢回一切。可实际上呢?赌坛的本质,就是一场永远不会有赢家的局。”
花痴开愣住了。
“我要你经历的,就是看透这个本质。”花千手的声音低下来,“从复仇开始,到击败司马空、屠万仞,再到踏入镜城——每一步,都在让你更深地理解赌坛的黑暗。只有亲身体会过黑暗的人,才知道光在哪里。”
他重新坐下,将六枚玉骰拢到面前:“现在,第二轮。这一轮,我们赌的不是命格,而是选择。”
他拈起那枚属于夜郎七的骰子:“夜郎七的心血是一点,代表‘隐忍’与‘守护’。你的心血是五点,代表‘进取’与‘破局’。你想知道,如果我让你在‘理解夜郎七的苦心’和‘继续你的复仇’之间选择,你会选什么吗?”
花痴开盯着那两枚骰子。
五点与一点,在命盘上是相生的关系——五点生一点。这意味着,他的“复仇”之路,反而成就了夜郎七的“守护”。
多么讽刺。
“我选继续掷骰。”花痴开说,“真相也好,谎言也罢,都要等这局赌完再说。”
“好。”花千手将骰子推过来,“这一轮,规则要变。我们不再各自掷三枚,而是轮流掷一枚——用对方的心血。”
他指了指标着“花千手”的瓶子:“你掷我的命运,我掷你的命运。敢吗?”
花痴开接过那枚注入父亲心血的骰子。玉质温润,血液在其中微微荡漾,仿佛能感受到父亲脉搏的跳动。
“有何不敢?”
他抬手,将骰子高高抛起。
这一次,骰子在空中旋转时,拖出了一道暗红色的尾迹。那道尾迹没有立即消散,而是在空中凝成一个模糊的图案——像一只展翅的凤,又像一朵凋零的花。
骰子落下:三点。
几乎同时,花千手也掷出了花痴开的那枚骰子。
骰子在空中拖出的是金色的尾迹,凝成的图案是一把出鞘的刀。
落下:四点。
命盘再次亮起。三点与四点自动归位,与第一轮的格局叠加。新的批文浮现:
“父血三点,子血四点。三点为离,主离散;四点为震,主动荡。父子离散,动荡将起。然四点生三点,动荡反哺离散——子之动,终成父之静。”
花千手看着批文,忽然笑了:“原来如此。你的动荡人生,最终会成就我的解脱。儿子,你果然是我的劫,也是我的缘。”
命运镜再次亮起。
这一次,映照的是未来。
镜中画面闪烁不定,像是无数种可能性在同时上演:
有的画面里,花痴开摧毁了镜城,花千手死在废墟中;
有的画面里,父子联手整顿赌坛,“天局”化作真正的监管机构;
有的画面里,花痴开转身离去,从此江湖再无“千手观音”传人;
还有的画面里,花痴开坐上“镜先生”的位置,成为了下一个花千手……
无数个未来,无数种可能,在镜中交织成一片混沌的光海。
“这就是命运的有趣之处。”花千手的声音从光海中传来,飘忽不定,“没有定数,只有选择。而每一次选择,都会分裂出新的可能性。儿子,你现在看到的,就是你未来可能走的每一条路。”
花痴开盯着镜子。他的目光穿过那些闪烁的画面,试图找到一条清晰的轨迹——一条不违背本心、不辜负母亲、不辜负夜郎七、也不辜负……父亲的路。
但他找不到。
每条路都有代价,每条路都有人受伤。
“你在犹豫。”花千手说,“因为你看清了赌局的本质——无论怎么选,都有人要付出代价。这就是赌坛永恒的悖论:想赢,就要有人输;想救,就要有人牺牲。”
他站起身,走到镜墙前,看着万千个自己的倒影:“所以我创建了镜城。我想找到一个答案:有没有一种赌法,能让所有人都赢?或者说,至少不让任何人输得太惨?”
“你找到了吗?”花痴开问。
花千手沉默良久,摇头:“没有。但我找到了另一个答案:真正的赌,不是赌赢,而是赌‘不赌’。”
他转身,面具下的眼睛亮得惊人:“儿子,这最后一轮,我们不掷骰子了。我们赌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所有的真相——关于你母亲被囚禁的十二年,关于夜郎七的真实身份,关于‘天局’背后真正的操控者。”花千手一字一句,“而我的赌注是:如果你做到了这件事,我就解散镜城,还所有赌客自由。”
花痴开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事?”
花千手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非金非玉,通体漆黑,正面刻着一个“镜”字。
“接过这枚令牌,成为‘天局’的新任首脑。”他的声音像淬过冰,“然后,用你的方式,去改革赌坛。不是摧毁,是改革。”
令牌悬在两人之间,像一道无解的考题。
花痴开看着令牌,看着父亲,看着镜中无数个未来的自己。
他知道,接下这枚令牌,就意味着接下整个赌坛的重量,接下十二年的恩怨情仇,接下父亲未完成的执念。
但他也想起夜郎府训练场上的血与汗,想起母亲在石室中的十二年,想起那些被镜城吞噬的赌客枯骨。
这局赌,从来就不是两个人的赌。
这是整个赌坛的生死局。
而他,已经站在了局眼中央。
“我赌。”
花痴开伸手,握住了那枚漆黑的令牌。
入手冰凉,沉重如山。
花千手笑了。那笑容里,有欣慰,有释然,也有深深的悲凉。
“好。”他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新的‘镜先生’。”
话音落下,整个镜城忽然震动起来。所有的镜面同时亮起,映出花痴开手持令牌的身影。那些悬浮的包厢里,赌客们茫然抬头,不知发生了什么。
而在镜厅的穹顶上,第一轮命格的批文缓缓消散,最终化作一行新的大字,悬挂在万千镜面之中:
“新镜当空,旧镜已碎。赌坛易主,天命归新。”
花痴开抬头看着那行字,握紧了手中的令牌。
他知道,真正的赌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