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绝望无助.救命药.感恩与报恩 (第2/2页)
焦大赶紧端来一直温着的开水,小心地喂父亲喝了几口。
喝了水,焦师傅似乎恢复了一点精神,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虽然依旧虚弱不堪,浑身疼痛,尤其是左腿伤口处传来的灼痛丝毫未减,但那种被高烧包裹、如同置身炼狱般的混沌和沉重感,似乎减轻了一些。
他看着围在炕边,脸上带着泪痕却又充满期盼的家人,尤其是两个儿子那红肿却发亮的眼睛,心中明白,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睡了多久?”他声音沙哑地问。
“当家的,你都昏迷大半天了!”焦大娘抹着眼泪,“要不是……要不是……”
她想起阳光明的叮嘱,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要不是用了点土法子,又给你灌了发汗的汤,你还醒不过来呢!”
焦师傅微微点了点头,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绝不仅仅是土法子的功劳。但他还是有些昏沉,也就没有多问,只是重新闭上眼睛,积攒着力气。
又过了一会儿,焦大摸了摸父亲的额头,惊喜地发现,那骇人的滚烫高温,似乎真的消退了一些!虽然还在发烧,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摸上去烫手了!
“爹的烧退了些!真的退了些!”他激动地压低声音对母亲和弟弟说道。
这个发现,让焦家所有人更是信心大增!看向那两个小纸包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和感激。
“阳先生给的……真是神药啊!”焦二喃喃道,对阳光明的感激之情,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一夜,焦家无人入睡。他们轮流守着焦师傅,喂水,用温水擦拭身体物理降温,观察着他的每一点细微变化。
到了后半夜,焦师傅的体温进一步下降,虽然仍在低烧,但已经脱离了危险的高热状态。
他甚至还勉强喝下了小半碗米粥。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焦家昏暗的屋子时,焦师傅竟然自己完全清醒了过来。
他靠在摞起的被褥上,脸色虽然依旧苍白憔悴,但那种不健康的死灰色已经褪去,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几分清明和锐利,只是显得十分疲惫。
他感受了一下左腿的伤口,疼痛依旧,但那种肿胀灼热、仿佛要爆开的感觉减轻了不少。他心中惊疑不定,知道自己这次能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绝非侥幸。
他看着忙活了一夜、眼窝深陷却满脸喜色的家人,沉声问道:“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条命,是怎么救回来的?”
焦大娘和两个儿子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焦大开口,将昨天阳光明如何指点用酒擦身降温,晚上他们兄弟二人又如何去恳求阳光明,阳光明又如何拿出了“秘药”的事情,原原本本,低声告诉了父亲,并且再次强调了阳光明关于保密的严厉叮嘱。
焦师傅听完,久久沉默不语。
他闯荡过江湖,走过镖,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深知这等能迅速退烧、控制感染的“秘药”是何等珍贵!尤其是在眼下这个时期,说是无价之宝也不为过!
阳光明一个租户家的年轻小子,竟然能拿出这等药物,其来历背景,恐怕绝不简单。
但他更感念的是对方的恩情和担当!冒着风险,将如此珍贵的药物,用在他们家身上,这份恩情,重于泰山!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家人,语气无比郑重,甚至带着一丝肃杀:
“阳先生的话,你们都给我牢牢记在心里,刻在骨头上!这药的来历,对谁都不能说!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吐露半个字!
以后,阳先生就是我们焦家的大恩人!你们待他,要像待我一样敬重!他家的事,就是我们焦家的事!明白吗?”
“明白!”焦大娘和两个儿子异口同声,神色肃然。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是房东沈先生、廖师傅等几位邻居,惦记着焦师傅的病情,一早过来探望。
当他们走进焦家,看到原本奄奄一息、昏迷不醒的焦师傅,竟然靠坐在炕上,虽然虚弱,但眼神清明,还能低声与人交谈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焦叔!你……你这是……好了?”廖师傅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沈先生也是一脸惊愕,推了推眼镜,仔细打量着焦师傅:“老天爷!这……这真是奇迹啊!昨晚看着还……今天就……焦师傅,你这身子骨,真是硬朗得吓人啊!”
焦师傅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说辞,脸上挤出一丝虚弱的笑容,沙哑着说道:
“劳各位挂心了……咳咳……可能是老天爷还不想收我这条烂命吧。用了阳先生教的法子降温,又喝了发汗的姜汤,硬扛了一晚上,没想到……还真缓过来一口气。”
焦大娘也在一旁抹着“喜悦”的眼泪,附和道:“是啊,是啊,真是祖宗保佑,当家的命硬,扛过来了!医生说就看能不能退烧,这烧一退,后面慢慢将养,应该就没事了。”
众人看着焦师傅确实退烧清醒,虽然虚弱,但已无性命之忧,纷纷感叹不已,都说焦师傅吉人天相,命不该绝,说着各种宽慰和恭喜的话。
焦家人一边应酬着,一边暗中松了口气。这第一关,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接下来的三天,焦师傅严格按照阳光明交代的用法,早晚各服用一粒消炎药丸。
药效出奇地好。
他的体温再也没有反复,一直维持在正常的范围。左腿伤处的红肿疼痛也一天天明显消退,纱布上渗出的脓血越来越少,颜色也逐渐变得正常。虽然伤口愈合还需要时间,但感染的迹象被彻底控制住了。
到了第三天下午,焦师傅甚至能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慢慢挪到炕沿边坐一会儿,甚至尝试着让伤腿微微沾地。
这种恢复速度,在焦家人看来,简直是神迹!
他们对阳光明的感激,也随着焦师傅一天天好转而日益加深。
第三天晚上,吃过简单的晚饭,焦师傅把两个儿子叫到炕前。
他看着桌上那盏跳跃的油灯,沉默了片刻,说道:“老大,老二,我的命,是阳先生救回来的。这恩情,咱们不能忘,也一时半会儿还不上。”
焦大立刻道:“爹,我们知道!以后阳先生家有什么事,我们兄弟绝对第一个冲上去!”
焦二也重重点头:“对!哪怕是要我们兄弟的命,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焦师傅摆了摆手,脸上露出历经世事的沉稳:“报恩,不是光靠嘴说,也不是非要等到豁出命去的时候。
眼下,咱们家这情况,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感谢人家。但心意不能缺。”
他目光落在墙角那个破旧的瓦罐上,那是家里平时攒钱用的,如今早已空空如也。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受伤前,不是还留着点零钱,准备给家里换点油腥吗?你们娘那里应该还有一点。跑一趟黑市,哪怕换半斤,不,换一斤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来!你们晚上给阳先生家送过去。”
焦大娘在一旁听了,有些犹豫:“当家的,那点钱……是留着给你买点营养……”
焦师傅打断她,语气坚决:“我的命都是人家救的,还谈什么营养?听我的!这肉,必须送!这是咱们眼下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心意了。”
见父亲态度坚决,焦大焦二不再多说。
焦大娘也叹了口气,默默走到炕柜边,从一个隐秘的角落里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家里最后的一点铜板和几张皱巴巴的金圆券,数了数,递给焦大:
“去吧,挑好点的肉,别省着。包好了,揣怀里,别招人眼,黑市还是太危险,路上小心点”
焦大接过钱,用力点了点头,和弟弟一起出了门。
傍晚时分,兄弟二人回来了,手里果然提着一小条用干荷叶包着的五花肉,虽然只有一斤左右,但肥瘦层次分明,在这年月,已是极为难得的荤腥。
一家人看着那块肉,都咽了咽口水,但没有任何人不舍。
焦师傅催促道:“趁现在天刚擦黑,各家都在做饭,有点动静也不显眼,赶紧给阳先生家送过去。
记住,当着阳先生爹娘的面,别提药的事,就说是感谢他之前的提点,一点心意。”
“哎,知道了爹。”焦大应了一声,小心地提起那块肉,和焦二一起,再次来到了东跨院。
阳家一家人刚吃过晚饭,楚元君正在收拾碗筷,阳怀仁靠在椅子上歇息,静婉静仪在灯下看着一本旧的识字课本。
听到敲门声,阳光明起身去开门。
见到是焦家兄弟,尤其是看到焦大手里提着的那条肉,阳光明微微一愣。
“焦大哥,焦二哥,你们这是?”
焦大脸上堆着感激又有些局促的笑容,按照父亲的嘱咐说道:
“阳先生,没别的事。我爹今天精神头好多了,能坐起来说会儿话了。多亏了您前天给出的主意,我们一家心里都记着您的好。
这点肉……是我们家一点心意,您千万别嫌弃,务必收下!”
说着,就把肉往阳光明手里塞。
楚元君和阳怀仁也闻声走了过来,看到这情景,也都有些意外。
楚元君连忙道:“这可使不得!你们家现在正是难的时候,振山兄弟还需要营养,快拿回去给振山兄弟补身子!”
焦二憨厚地摆手:“婶子,您就别推辞了。我爹特意嘱咐的,说要不是阳先生提点,他这回可能就……这点心意,您家要是不收,我们心里过意不去。”
阳怀仁也开口道:“振山大哥太客气了。邻里之间,互相搭把手是应该的,这肉……”
阳光明看着兄弟二人诚恳又固执的眼神,知道这肉他们是非送不可了。他心下明白,这不仅仅是感谢“提点”,更是对赠药之恩的含蓄表达。
他沉吟一下,接过那条肉,对父母说道:“爹,娘,既然是焦师傅和焦大哥他们的一片心意,咱们就收下吧,不然他们心里不安。”
然后他对焦大焦二道:“焦大哥,焦二哥,你们稍等我一下,我正好有点事想跟你们说。”
他转身将肉交给母亲,然后对焦家兄弟使了个眼色,引着他们又来到了自己住的东厢房。
关上门,焦大立刻又要躬身道谢,被阳光明拦住了。
“焦大哥,不必多礼。焦师傅今天情况怎么样?详细跟我说说。”阳光明关切地问道。
提到父亲的病情,焦大脸上顿时焕发出光彩,激动地压低声音:
“阳先生!神了!您那药真是神了!我爹的伤口不怎么红肿了,下午还能在炕沿坐一会儿!精神头也好多了,晚上喝了整整一碗粥!”
焦二也补充道:“是啊,阳先生!我们……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谢您才好!您就是我们焦家的大恩人!”
说着,兄弟二人情绪激动,又要跪下磕头。
阳光明连忙用力架住他们,正色道:“快起来!你们再这样,以后有什么事,我可不敢管了。”
兄弟二人这才勉强站直,但眼中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阳光明仔细询问了焦师傅伤口的具体情况,有无红肿、化脓、疼痛是否减轻等。
听完兄弟二人的描述,他心中稍安,看来消炎药起了关键作用,感染基本控制住了。
他又拿出一个小纸包,递给焦大:“这里面是八丸清热消肿的药。焦师傅的伤还没好利索,需要巩固一下。还是老规矩,早晚一丸,用完为止。期间注意伤口清洁,别沾水。”
焦大双手颤抖着接过这珍贵的药包,虎目含泪,声音哽咽:“阳先生……您……您让我们……我们……”他激动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焦二更是直接,抹了把眼睛,瓮声瓮气地说道:“阳先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以后我焦二这条命就是您的!您有啥事,水里火里,绝不吭一声!”
阳光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言重了。好好照顾焦师傅,让他尽快康复,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
他顿了顿,看着兄弟二人因为家变而明显清瘦憔悴的脸庞,心中不忍。
焦家现在无疑是雪上加霜,焦师傅倒下了,没了收入,还要花钱买药买营养品,这块肉恐怕已经是他们能拿出的极限了。
想到这里,阳光明去了厨房,从大水缸里捞出来两条活鱼,每条约莫二斤重。
他从河里捕的鱼,生命力旺盛的就暂时养在了水缸里,方便随时取用。
回到卧室,阳光明把鱼递给焦大,“来,焦大哥,这两条鱼你们拿回去,给焦师傅熬点鱼汤,最是滋补,对伤口愈合有好处。”
焦大和焦二看着那两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一下子愣住了。
他们是来送谢礼的,怎么反倒又要拿走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
“这不行!绝对不行!”焦大连连后退,双手乱摇,“阳先生,这鱼您留着自己吃!我们怎么能再拿您的东西!”
焦二也急声道:“是啊,阳先生!我们是来谢您的,这……这不成道理!”
阳光明脸色一板,故意带上一丝不悦:“怎么?只许你们送东西表心意,就不许我送点东西给焦师傅补身子?拿着!跟我还客气什么!焦师傅的身体要紧!”
他不由分说,将两条沉甸甸的鲤鱼硬塞到焦大手里。
焦大捧着那两条还在扭动的鱼,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再看看阳光明那不容拒绝的眼神,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阳先生……大恩……不言谢!”焦大声音沙哑,深深鞠了一躬。焦二也跟着鞠躬。
“快回去吧,我就不送了。”阳光明挥挥手。
兄弟二人再次千恩万谢,提着那两条意外的鲤鱼,怀揣着那包救命的药丸,心情复杂地离开了东跨院。
回到前院自家屋里,焦大娘看到两个儿子出去送肉,竟然还提回来两条鲜活的大鲤鱼,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哪来的?”她压低声音问道。
焦大将事情经过一说,焦大娘更是感慨万千,看着那两条鱼,又是心疼阳光明破费,又是感激对方想得周到。
躺在炕上的焦师傅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复杂。
他对守在炕边的两个儿子语重心长地说道:“看见了吧?阳先生这人,年纪虽轻,但做事……讲究啊!
他帮了咱们天大的忙,不仅没图回报,反而还处处替咱们着想,怕咱们难,又给鱼又给药……”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这份恩情,太重了!咱们现在没啥能报答的,你们记住爹的话,以后,就把阳先生家的事,当成自家的事!
力气活,抢着干;有什么好吃的,惦记着送过去;在外面,听到什么对阳先生家不好的风声,多留个心眼儿。
咱们就用这些实在的细水长流的方式,慢慢还这份情。
人家不图咱们啥,咱们就得自己心里有杆秤!”
焦大焦二重重地点了点头,将父亲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爹,您放心!我们知道了!”
从这一天起,焦家兄弟对阳光明一家的态度,在原本的客气基础上,更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敬重和亲近。
院里挑水、买煤这些重活,只要他们看见,必定抢着帮阳光明家干了。家里偶尔做点好吃的,也总会拨出一份,让兄弟俩给东跨院送过去。
阳光明劝阻了几次,见他们依旧坚持,也就由他们去了。
他知道,这是朴实人家表达感激最直接的方式。这种融洽的邻里关系,也让他在这个动荡的时代里,感受到了一丝难得的暖意和安稳。
而焦振山师傅,在按时服用了阳光明给的消炎药后,伤口恢复得很快,没过多久,就已经能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慢慢走动了。
他虽然绝口不提药的事情,但每次见到阳光明,那眼神中的感激和温和,是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