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红巾才俊腾焰起 (第2/2页)
陈慕之感觉自己的肩膀快被这哥俩拍散架了,见隔着位置的胡大海站起身来也伸出手跃跃欲试,吓得忙把胡大海按了下去,夹了一大块羊肉放到他碗里,“胡大哥,先把这个吃干净吧!”众人看见,哄堂大笑。
叶兑捻须沉吟,缓缓点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慕之此策,看似奇巧,实则深合实用之道。化繁为简,于不可能处觅得可能。若此‘速食面’果真能成,不仅利于行军,于民夫转运、城防值守,乃至百姓应对灾荒,或许皆有用处。善,大善!”
陈慕之被众人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谦逊道:“此乃慕之一点粗浅构想,纸上谈兵罢了。具体制作工艺、口味调配、如何包装便于长期保存和行军携带,还需反复试验摸索,其中定然困难不少。请朱百户、汤兄放心,慕之既已提出,定当尽快着手研制,力求早日拿出像样的成品,交由军中试用、评判。”
“好!好!我等就静候贤弟佳音了!”朱重八举起重新斟满的酒碗,神情振奋,“来,为慕之贤弟的妙策,为我军未来之‘速食面’,干一碗!”
“干!”众人轰然应诺,共同举碗,气氛在这一刻达到了高潮,仿佛那香喷喷、热乎乎的行军面已经成功在望。
酒酣耳热之际,话题也变得愈发随意深入,少了些顾忌,多了些真诚。
朱重八几碗烈酒下肚,古铜色的面皮上泛着红光,醺意微露。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承载了太多岁月的沉重,目光投向跳动的灯火,对叶兑和陈慕之敞开了部分心扉:“不瞒叶军师、慕之贤弟,重八此生,出身寒微至极,少时家贫,父母早亡,元廷苛政猛于虎,酷吏如狼,家中田产被夺,族中兄弟在接连灾荒中饿死病死者十之七八,唯余我与二哥苟延残喘。为求活路,年少时曾入寺庙为僧,扫地挑水,撞钟念经,亦曾漂泊四方,持钵乞食,看尽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不屈的韧劲:“元廷规制,庶人无职者不许取名,只以行辈、父母年龄相加为号。这‘重八’之名,不过是家中按辈分所取,粗陋不堪,实非我所愿。”
“如今既已投身行伍,欲在这乱世中图存,进而廓清寰宇,总觉此名难登大雅之堂,亦难符心中之志。有心改个响亮些、有些意味的名字,却一直未有合适的,深恐画虎不成反类犬。二位皆学富五车,见识广博,不知可否为重八斟酌一二,另取一名号,以期未来?”
众人闻言,皆安静下来,目光聚焦于叶兑与陈慕之身上。
叶兑捻须沉思,似在脑中飞快地掠过诸多字眼,权衡其含义、音韵。
陈慕之却是心头剧震,历史的车轮,那沉重而关键的转向,竟在此刻,由他这个意外闯入的蝴蝶,来轻轻推动第一下吗?
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努力让面色保持平静,沉吟片刻,迎着朱重八那混合着期待与野心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沉稳:“重八兄既有此雄心,欲正名以铭志,慕之不才,偶得一念,倒有一名,或可供兄台参详。”
“贤弟请讲。”朱重八身体前倾,目光灼灼。
陈慕之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朱元璋,字国瑞,如何?”
“朱元璋?字国瑞?”朱重八轻声念了一遍,这六个字在他唇齿间滚动,带着一种陌生的、却仿佛天生就该属于他的分量。
他眼中露出深深的思索之色,“此名……音韵铿锵,听起来确是不凡。不知有何深意?还请贤弟为我详解。”
陈慕之早已打好腹稿,从容解释道:“朱,乃兄之本姓,血脉所系,自不可改。其音谐‘诛’,有诛灭、斩除、廓清之意。元者,暴元也,横征暴敛,视我汉家儿女如猪狗,乃我等誓要推翻之寇仇!璋,乃古代祭祀天地、朝聘会盟所用之重要玉器,形如半圭,象征高贵、祥瑞、信义,亦喻指杰出之英才、国之栋梁。”
“‘朱元璋’三字,音义双关,便是‘诛灭元廷之玉璋’!既有廓清寰宇、诛灭暴元之宏愿壮志,亦寓自身才德如玉,坚贞高洁,堪当大任,必成国之重器之意!字国瑞,则意为国之祥瑞也!不知此解,重八兄以为如何?”
他话音一落,满院寂静。唯有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响,仿佛也在为这个名字喝彩。
叶兑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愕,随即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他猛地一拍桌面(陈慕之恍然:原来古人一激动就要拍东西,名士豪杰、贩夫走卒莫不如此,下次切记要注意把肩膀躲开),低声喝彩:“妙!妙啊!诛元之璋!诛元之璋!此名气势磅礴,寓意深远无比,正大光明,又暗合天道!既表明了与元廷势不两立之决心,又彰显了自身器宇与抱负!朱百户,此名与你,实乃天作之合!妙极!老夫再无更好的字眼可荐!”
他激动得胡须微颤,看向陈慕之的目光充满了激赏与更深层次的探究,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这个年轻人的底蕴。
胡大海虽然对“半圭”、“玉璋”具体是啥不太明白,但也觉得“朱元璋”这三个字念起来比“朱重八”不知威风了多少倍,而且“诛灭元廷”这意思他懂!顿时大声叫好:“好!朱元璋!这名字够劲!听着就提气!比俺那‘大海’名头响亮多了!以后俺就叫你朱大哥!不,元璋大哥!”
汤和、赵六等人也纷纷面露喜色,交口称赞。柳莺儿看着陈慕之,美眸中异彩涟涟,仿佛在看一个能点石成金的奇人。
“诛灭元廷之美玉英才……朱元璋……朱元璋!”朱重八——不,从现在起,应当称为朱元璋了——他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睛越来越亮,如同暗夜中点燃了两簇熊熊火焰。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霸气与仿佛命中注定的使命感自胸中轰然升腾,席卷全身!这名字,不仅响亮,更完美地契合了他内心深处那不甘人下、欲要翻天覆地的蓬勃野心!
“好!好一个朱元璋!好一个诛灭元廷之美玉英才!好一个堪当大任之国器!”朱元璋猛地站起,身姿挺拔如松,举起那粗陶酒碗,声震屋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此名甚合我意,甚合我志!慕之贤弟赐名之恩,如同再造,元璋没齿难忘!自今日起,世上再无乞儿朱重八,再无僧侣朱重八,唯有红巾军朱元璋!诸位在场见证,我朱元璋在此立誓,必以此身,持此‘诛元之璋’,扫荡妖氛,诛灭暴元,澄清玉宇,还天下汉家郎一个朗朗乾坤!此生此志,天地共鉴!干!”
一股无形的、磅礴的历史洪流,仿佛在这小小的、洋溢着酒肉香气的院落中,因陈慕之这看似随意却又深思熟虑的一言,而悄然改变了流向,加速奔涌。
众人被他的豪情感染,再次齐齐举杯,为“朱元璋”贺!觥筹交错间,气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仿佛预示着一段崭新的传奇,就此拉开序幕。
夜色在欢腾中悄然流逝。柳莺儿帮着女眷收拾完碗筷,见陈慕之伏在桌案上,似是酒力不支,沉沉睡去,便去屋内取了薄毯,细心为他盖上。她站在他身旁,就着朦胧的灯火,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想起他方才侃侃而谈、赐名定鼎的风采,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许久,才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
次日,天色渐明,宿醉的头痛并未阻挡陈慕之的步伐。
自那夜之后,他便将大量精力投入到了“速食面”的实质性研制中。他在辎重营内专门辟出一个小角落,带着几名信得过的、手巧的工匠和做事稳妥的仓丁,开始了反复的试验。
选择合适筋度的小麦粉,调配水、盐、碱水的最佳比例,摸索煮面或蒸面的最佳火候和时间,尝试不同的干燥方式——少量油煎定型虽香气诱人且口感酥脆,但耗油颇多,成本高昂;而单纯依靠炒制或炭火烘烤,则更经济,但火候难以掌握,容易外焦里生或者干硬过度,需找到那个微妙的平衡点。
穿越之前,作为社畜的任奕尘,他在“996”的快节奏生活中,各种口味的方便面吃了不知凡几,堪称“泡面专家”,但真正自己动手从零开始制作,却是另一回事。
这期间经历了数十次失败,面饼要么干燥不足,存放几日便发霉长毛;要么干燥过度,硬如石块,开水冲泡半天也恢复不了软韧;要么碱水比例不对,带着一股难以入口的涩味;要么调味粉包搭配不当,腥气过重或寡淡无味。
陈慕之不厌其烦,记录每一次试验的参数和结果,像个小学生一样从头学起,不断调整工艺。
最终,他确定了一套相对可行的工艺流程:采用七分蒸熟、三分小火慢烘,最后阶段用极少量油脂快速煎制定型的方法。这样得到的面饼,既达到了足够的干燥度利于保存,又因为保留了部分孔隙和油脂,能在沸水中较快地吸水软化,恢复接近鲜面的筋道口感。
为了解决味道单一和营养不足的问题,他尝试将少量廉价的肉干、鱼干、虾皮甚至豆渣焙干磨成粉,混合细盐和少量能找到的、味道不那么突兀的香料(如花椒粉、干姜末)制成简易的“调味粉包”。
包装也是个难题。他试验了多种材料,最终选用厚实且韧性较好的防潮油纸,裁成特定大小,手工糊成紧密的囊袋,将完全冷却的面饼与独立小包的调味粉包一同放入,然后想办法灌入干燥的热空气(比如用皮橐鼓风加热)后迅速封口。这方法虽然原始,效率低下,且密封性远不如现代真空包装,但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面饼与空气的接触,延缓氧化,勉强达到延长保质期的目的。
当然,这种“精装版”的成本对于现阶段的义军来说还是偏高,陈慕之计划只优先配备给各级将领以及执行长途奔袭、敌后穿插等重要任务的精锐队伍。普通士卒则暂时采用更简易的普通纸包裹。
第一批像点样子的成品出来后,陈慕之先是请叶兑、胡大海、柳莺儿等“内部人员”试吃,根据他们“太咸”、“有点腥”、“面饼还不够软”等反馈,再次调整口味和工艺。胡大海对试吃工作热情极高,竟能连吃几碗都面不改色,最后连面汤都喝个碗底朝天,抹着嘴嚷嚷“再来一碗”!
得到内部认可后,陈慕之将一批精心包装好的“速食面”送往朱元璋和汤和的军营,交由那些即将进行短途野外拉练的士卒试用。
结果反馈极佳!士卒们普遍反映,这新鲜玩意儿,携带确实轻便,食用方法简单得如同儿戏,只需找到热水(行军时烧水不难),冲入,盖上片刻,便能吃上一碗热乎乎、有咸香味道、面条筋道的汤食,远比啃那些能崩掉牙的冷硬干粮舒服百倍,体力恢复也感觉更快。
尤其是急行军后或者夜间值守,能快速、方便地吃上一口热食,对于提振士气、鼓舞军心的效果,甚至超出了食物本身。于是,大家亲切地称之为“慕之行军面”。
朱元璋亲自找来陈慕之,用力拍着他的肩膀(陈慕之已经开始习惯并暗中运气抵御),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贤弟!此物大善!真乃我军之福!士卒们反响极好!我已禀明郭帅,大帅亦尝过,赞不绝口!着你辎重营尽快筹措原料,想办法扩大制作,优先配发给执行奔袭、游弋任务的精锐队伍!此事若成,你为首功!”
消息传开,陈慕之和他发明的“慕之行军面”在濠州军中声名鹊起。连郭子兴听闻此事后,也忍不住泡了一碗试试,此后竟成夜间理政之必备宵点,更不止一次军议上褒奖。
马秀英负责记录文书,听到此事时,笔尖微微一顿,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个被她视为“登徒子”,却接连展现出不凡手段的年轻书生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