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与赵心林的海边重逢 (第2/2页)
赵心林接过项链,银杏叶在她掌心闪着细碎的光。“真好看,”她轻声说,“帮我戴上?”
老林帮她戴项链。手指有些笨拙,扣了好几次才扣上。银杏叶垂在她锁骨下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谢谢,”她说,“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太阳开始西斜,把海面染成金色。远处的鼓浪屿亮起灯火,像海上的珍珠。
“该回去了,”赵心林说,“晚上风大。”
我们慢慢往回走。影子在沙滩上拉得很长,三个人的影子交错在一起,像某种亲密的舞蹈。
回到小区门口,赵心林停下脚步。“就到这儿吧,”她说,“明天不用来了,我弟弟一家从上海过来,要住几天。”
老林看着她:“我后天的飞机。”
“嗯,”赵心林点头,“一路平安。”
他们又对视了一会儿。然后赵心林上前一步,轻轻拥抱了老林——很轻,像怕碰碎什么。老林的手抬起来,悬在空中几秒,最终轻轻落在她背上。
拥抱很短,只有两三秒。分开时,赵心林的眼睛红了,但她笑着:“走吧。好好生活。”
“你也是,”老林说,“好好治疗,好好吃饭。”
“好。”
我们转身离开。走了几步,我回头,看见赵心林还站在小区门口,朝我们挥手。夕阳把她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瘦小,但挺直。她脖子上的银杏叶吊坠在余晖里闪了一下光,像星星。
走远了,老林才停下脚步,背对着我,肩膀微微颤抖。我站在他身后,没有上前。
过了很久,他转过身,眼睛是红的,但脸上是平静的。“走吧,”他说,“回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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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我们在酒店附近的沙滩上散步。月亮很大,几乎满月,在海面上铺出一条碎银般的路。
“她会好吗?”我问。
老林摇头:“晚期了,扩散了。医生说最多半年。”
我们沉默地走着,踩在潮湿的沙子上,留下一串串脚印,很快又被海浪抹平。
“你知道吗,”老林忽然说,“今天见到她,我忽然不觉得遗憾了。”
我看向他。
“这二十三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我们在一起,现在会怎样。想过一百种,一千种可能。”他弯腰捡起一个贝壳,在手里转着,“但今天看到她的画,看到她的房子,看到她即使生病了依然把生活过得那么认真……我就明白了,她过得很好。按照自己的选择,走自己的路,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人。”
他把贝壳扔回海里:“而我也是。我开了咖啡馆,看了很多海,遇到了很多人,听了很多故事。我们虽然没有在一起,但都成为了完整的自己。这比在一起更重要。”
海浪涌上来,淹没我们的脚踝,冰凉。
“爱情不一定要拥有,”老林继续说,“有时候,爱情是记忆里的一个光点,照亮你走完剩下的路。是知道世界上有个人,曾经那么懂你,那么珍惜你,这就够了。”
我想起王爷爷笔记里的阿月,想起夏玉的前夫,想起老张地铁通道里的老人。所有的相遇都有期限,所有的离别都有意义。
“你还会想她吗?”我问。
“会,”老林诚实地说,“但不再是以遗憾的方式想。而是像想一个老朋友,想知道她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画新的画,有没有被海风吹到。是祝愿,不是执念。”
月亮升得更高了,海面像铺了一层水银。
“明天我想去鼓浪屿,”老林说,“她说她以前常去那里写生。我想看看她看过的风景。”
“我陪你。”
“好。”
回酒店前,我们在便利店买了啤酒,坐在沙滩上喝。远处有年轻人点起篝火,弹吉他唱歌。歌声被海风吹过来,断断续续,听不清歌词,但旋律很美。
“年轻真好,”老林说,“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有那么大胆量去爱去恨。”
“你现在也不老。”
“老了,”他笑了,“但老有老的好。更明白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更懂得珍惜瞬间,而不是追逐永恒。”
我们碰杯。啤酒的泡沫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谢谢你陪我来,”老林说,“一个人来,可能会撑不住。”
“应该的,”我说,“而且,我也需要看海。”
“地坛的墙看够了?”
“看够了。现在想看真的海。”
他笑了,那笑容在月光下很柔和:“其实都一样。海在心里,墙也在心里。重要的是看的时候,心里装着谁。”
我想起倭哥的书店,老张的音乐会,夏玉的宠物店,诗雅的水果店,韩宇的消防梦,王爷爷的雪山。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片海,或汹涌,或平静,但都在那里,托举着所有的记忆和希望。
“我会把这次旅行拍下来,”我说,“放进‘星海计划’。”
“好,”老林点头,“给她也留一份。她说想看你的照片。”
“我会挑最好的给她。”
我们喝完啤酒,把易拉罐扔进垃圾桶。往酒店走的路上,老林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是赵心林发来的消息。
他停下脚步,看了很久。然后抬起头,眼睛里有一种复杂的神色——悲伤,但释然。
“她说,”他的声音有点颤,“‘银杏叶很温暖,像你的手。晚安。’”
我拍拍他的肩。他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放回口袋。
“走吧,”他说,“明天还要早起。”
第二天,我们去了鼓浪屿。坐轮渡,上岛,在迷宫般的小巷里穿梭。老林拿着赵心林发来的一个地址——她以前常去写生的地方。
那是一个僻静的小海湾,游客很少。有几块巨大的礁石,礁石上长着青苔。海在这里很平静,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天空和云。
“就是这里,”老林说,“她说她最喜欢坐在这块礁石上,一看就是一下午。”
我们在礁石上坐下。老林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木盒——昨天在赵心林家,我注意到他悄悄收起了茶几上的一个空药盒。
“我想把戒指留在这里,”他说,“和过去正式告别。”
他摘下那枚戴了二十三年的银戒指,看了很久,然后轻轻放在礁石的一个凹槽里。阳光照在戒指上,“ZL”两个字母闪闪发光。
“ZL,”我说,“赵林。”
“嗯,”老林点头,“年轻时的誓言,以为能永远。现在明白了,永远不在时间的长短,而在记忆的深浅。她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十六岁的样子,这就够了。”
他拿起一块小石头,压在戒指上。“这样就不会被风吹走了。”
我们静静坐了一会儿。海鸥在头顶盘旋,远处有钢琴声传来——鼓浪屿是钢琴之岛,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钢琴。
“她弹钢琴吗?”我问。
“弹,”老林说,“以前在学校文艺汇演上弹过《致爱丽丝》。我坐在第一排,看她手指在琴键上跳舞,觉得那是我见过最美的画面。”
钢琴声继续飘来,是《天空之城》,空灵而忧伤。
“该走了,”老林站起来,“去给她买馅饼。老张还等着呢。”
我们离开小海湾。走到巷口时,老林回头看了一眼。礁石在阳光下泛着灰白的光,戒指所在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阴影。
那是告别,也是安放。
把所有未完成的,所有遗憾的,所有美好的,都安放在时间里,然后继续前行。
因为生活还在继续,海还在那里,星海咖啡馆的灯还亮着,故事还没有讲完。
而我们会带着这些记忆,这些光点,走向各自的海洋。
在抵达之前,在离开之后。
永远记得,永远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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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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