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君前对 (第1/2页)
前往两仪殿的路,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
高公公走在前方,步伐不疾不徐。净尘师太跟在其侧,我落后半步,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如擂鼓,手心冰凉一片。
萧淑妃那惊疑嫉恨的目光,王皇后深沉的审视,还有周遭宫女宦官们投来的、含义不明的视线,如同无形的蛛网,缠绕周身。
李治为什么要见我?
是因为香膏风波惊动了他?还是因为……别的?
我迅速回想。西市那惊鸿一瞥,他看见我了,但没有任何表示。王内侍背后的“贵人”,是否与他有关?尚宫局的调查结果,这么快就报到他那里了?还是说,这次召见,本就是计划中的一环?
思绪纷乱间,两仪殿巍峨的轮廓已在眼前。这里是皇帝日常处理政务、召见近臣之所,庄严肃穆。
我们没有进入正殿,而是被引至东侧一处较小的偏殿。殿内陈设简雅,书卷气息浓厚,一架巨大的屏风上绘着江山舆图。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清冽的龙涎香气——这味道我很熟悉,比王内侍给的品质似乎还要高上许多。
殿中并无太多侍从,只有高公公和两名垂手侍立的小宦官。
李治坐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正低头看着一份奏疏。他穿着常服,是浅浅的天青色,更衬得面色有些苍白,眉心微蹙,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意。比起西市那匆匆一瞥,此刻近距离看,他更显清瘦文弱,但那股居于万人之上的无形威压,以及眼底深处藏着的、与年龄不符的沉郁,却更加分明。
“陛下,感业寺净尘师太及弟子武媚带到。”高公公轻声禀报。
李治放下奏疏,抬起头。
他的目光先落在净尘师太身上,微微颔首:“师太多礼了。”声音温和,却带着天然的疏离。
随即,他的视线转向我。
那目光平静,深邃,如同古井寒潭,不起波澜。他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件物品,一个符号,一个需要被评估的……存在。
“你便是武媚?”他问,语气平淡。
“是,民女武媚,拜见陛下。”我依礼下拜,声音尽量平稳。
“平身。”李治抬了抬手,又对净尘师太道,“师太也请起。今日请师太前来,是有一事相询。”
“陛下请问,贫尼知无不言。”净尘师太恭敬道。
“朕听闻,”李治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了敲,“感业寺中,有弟子善制香膏,其物不仅能洁净肌肤,更有安神养颜之效,连京兆尹老夫人用了都说好。可是这位武媚?”
净尘师太看了我一眼,谨慎答道:“回陛下,武媚在寺中,确实潜心研制了些许日用膏脂,皆是些微末小技,不敢当陛下如此赞誉。至于卢老夫人处,乃是老夫人慈悲,不嫌粗陋。”
“微末小技?”李治嘴角似乎极轻微地牵动了一下,似笑非笑,“能引得淑妃面上起疹,尚宫局立案查询,闹得后宫不宁的‘微末小技’,朕倒是第一次见。”
这话语气不重,却让净尘师太和我心头同时一紧。
“陛下明鉴,”我立刻躬身,“香膏之事,尚宫局郑司正、方掌制已查明,乃是有人以劣物仿制,陷害民女。民女当场重制对比,已证清白。民女所制之物,绝无问题。”
“朕知道。”李治淡淡道,“方掌制的禀报,朕看过了。你手法娴熟,用料干净,应对也算得体。”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这次带上了更深的审视:“朕好奇的是,你一个先帝才人,在感业寺带发修行,为何不好好念经礼佛,反倒钻研起这些匠人之术?”
来了。核心问题。
我稳住心神,垂首答道:“回陛下,民女初入感业寺,亦曾日夜诵经,以求心境安宁。然寺中用度清苦,冬日严寒,夏日蚊虫,粗布麻衣,饮食寡淡。民女见寺中师姐师妹多有肌肤皲裂、心神不宁者,便想,佛说慈悲,不仅在心,亦在行。若能以微末之技,稍解身边人之苦楚,亦是功德。”
我偷换了概念,将“谋生”包装成“慈悲实践”。
“于是民女便翻阅寺中残存书卷,结合幼时家中偶得杂学,尝试制作膏脂。初时仅为自用,后师姐们觉着尚可,便央着多做些。再后来,静安师太见东西尚好,便允民女将多余部分托人带出,换些钱粮贴补寺中用度,或购买更好原料,以制更佳之物,回馈寺中。”
我将动机说得合情合理:从解决自身和身边人实际问题出发,逐步发展成小规模“生产”,且收益用于改善集体(寺中)和提升技术(买好原料)。
“民女绝无借此牟取暴利、或扰乱市井之心,更不敢想象此物会流入宫闱,引致风波。此次之事,民女确有失察之过,甘受任何责罚。”我再次请罪,态度诚恳。
李治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一方青玉镇纸。
殿内一时寂静,只有更漏滴答。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话题却忽然一转:“你方才说,翻阅寺中残存书卷,结合家中杂学。你父武士彟,曾是木材商人,也涉足药材。你自幼,便对这些感兴趣?”
他在调查我的背景。或者说,他在确认“武媚娘”应该有的知识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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