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镜中谋 第16章。借刀 (第2/2页)
“未央!”云娘惊呼,连忙扶住她。
“没……没事,老毛病,晕了一下。”李未央借力站稳,急促喘息,将漆盒小心放回原处。高阳公主!那个因卷入房遗爱谋反案而被赐死、轰动一时的公主!她的旧物,哪怕只是一个空盒,在这掖庭深处,也带着不祥的意味。而陈内人知道它的来历,甚至可能经手过它里面曾经存放的东西(那些珍珠)……
一个更清晰的链条在她脑中浮现:陈内人把持的,可能不止是一条简单的走私线。她或许在利用职务,悄然处理一些“敏感”的、来自获罪宫廷人员(如高阳公主相关)的遗物,将其中的贵重部分“消化”掉,而一些无关紧要或带晦气的容器则被丢弃或混入普通旧物。这需要更隐蔽的渠道和对宫中人事的一定了解。
风险与价值,同时攀升。陈内人背后的网络,可能比她想象的更深,但也意味着,这个把柄若运用得当,或许能撬动的东西也更多。
但眼下,她太弱了。重病初愈的身体,镜鉴之眼使用后的强烈不适,都提醒着她自身的脆弱。她需要盟友,至少,需要一个不那么显眼,却可能提供某些信息或便利的“接触点”。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个黑漆螺钿小盒。高阳公主的旧物……“晦气”……或许,这“晦气”本身,也能做点文章?
几日后的黄昏,李未央拖着疲惫的身子,故意“偶然”路过了陈内人居住的那排矮房附近。她知道陈内人这个时辰常去后院一小块她自己开辟的菜畦看看。果然,陈内人正提着一个小木桶出来。
李未央低着头,加快脚步,似乎想匆匆避开,却在两人即将擦肩时,脚下“一个不稳”,轻轻“哎哟”一声,身体微晃。
陈内人皱眉侧目。
李未央已慌忙站稳,怯怯地行礼,声音细弱:“内人恕罪,婢子不是有心的。”她抬起脸,让陈内人能清晰看到她比平日更苍白的脸色,和眉宇间一抹掩不住的、仿佛被什么惊扰后的余悸。
陈内人本就对李未央留有印象(体弱,沉默,但眼神有时让她觉得不太舒服),此刻见她这副模样,习惯性地斥道:“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婢子知错,”李未央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只是……只是白日里在库房,擦拭旧物,不小心碰到一个有些年头的黑漆盒子,之后便总觉得心神不宁,方才一时走神……”
陈内人提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盯着李未央低垂的头顶,眼神锐利如针:“什么黑漆盒子?胡吣什么!掖庭旧物万千,哪个没有年岁?自己身子不济,倒怪起东西来了!”
“是,是婢子胡思乱想。”李未央连忙应道,身体却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仿佛因对方的严厉而恐惧,又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晦气”缠绕,“婢子只是……只是恍惚觉得那盒子花纹特别,阴凉凉的……再不敢多嘴了。”她说完,匆匆又行了一礼,几乎是踉跄着快步走开了,将一个被“不祥旧物”惊吓到、口不择言又后悔多嘴的小宫女形象,演了七八分。
陈内人站在原地,看着李未央消失在甬道拐角的背影,眉头慢慢拧紧。黑漆盒子……阴凉……这病秧子,难道真碰到了那个晦气东西?高阳公主……这名字在心底掠过,让她脖颈后也莫名泛起一丝凉意。她自然不信什么鬼神,但宫中对这些获罪横死之人的忌讳是实实在在的。更重要的是,这丫头的话,点出了一个她之前忽略的细节——那个盒子,她明明记得让人处理到更偏僻的废库去了,怎么又出现在日常清扫的库房里?是下面人办事不力,还是……有人故意让它出现在这丫头面前?
疑心一起,便如藤蔓滋生。陈内人不再关心菜畦,提着木桶,脸色阴沉地转身回了屋。她需要去查查,库房的记档,经手的人……还有,那个叫李未央的丫头,是真的胆小晦气,还是……有别的什么?
不远处拐角阴影里,李未央背靠着冰冷宫墙,轻轻喘匀了气息。脸上怯懦惊惶的神色如潮水般褪去,只余下镜面般的平静,和眼底一丝冰冷的计算。
种子,已经借“晦气”之名,悄然埋下。下一步,是耐心等待,看这疑心与忌讳,能在陈内人心中长出怎样的荆棘。而她,需要在这荆棘的缝隙间,继续寻找那可能存在的、通向掖庭之外的,微光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