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镜中谋 第23章,浑水摸鱼,上 (第2/2页)
她语无伦次地辩解着,眼泪恰到好处地滚落下来,顺着脏污的脸颊滑下,冲开两道浅痕。那模样,活脱脱一个被吓坏了的、胆小而愚蠢的小宫女。
陈内人没有立刻斥责,只是盯着她,眼神幽深,仿佛在判断她话里的真伪,以及她这副模样的虚实。
“什么都没碰?”陈内人重复了一遍,语气莫测,“那你可曾看见什么?听见什么?或者……遇见什么人?”
李未央的哭泣顿了一下,眼神闪烁,似乎欲言又止,更加慌乱地低下头,手指将衣角绞得更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奴、奴婢……”她声音细若蚊蚋,夹杂着恐惧和犹豫,“奴婢倒水的时候,好像……好像听见那边假山后面有点动静……奴婢胆小,没敢细看,倒了水就赶紧走了……后来、后来好像看见……看见春杏姐姐从那边月亮门匆匆走过去……”
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却把“春杏”和“匆匆”这两个词,清晰地送入了陈内人耳中。
陈内人眼中精光一闪即逝。她没再追问李未央关于“动静”和“春杏”的细节,仿佛那已经不重要了。她只是又看了李未央片刻,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剖开来看清内里。
李未央只觉得那目光如有实质,刮过她的皮肤,让她心底发寒,却依旧强撑着那副惊恐怯懦、眼泪汪汪的模样,微微发抖。
终于,陈内人收回了目光,语气恢复了一开始的平淡,甚至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疲惫?
“行了,别哭了。掖庭有掖庭的规矩,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不该说的……”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未央一眼,“更是要烂在肚子里。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若有人问起,你知道该怎么说?”
李未央如蒙大赦,连忙用力点头,眼泪却流得更凶,是后怕,也是庆幸:“奴、奴婢明白!奴婢今日一直在前院洗衣,哪里都没去,什么都不知道!”
“嗯。”陈内人淡淡应了一声,不再多言,转身,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月亮门后的阴影里。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远去,李未央才缓缓直起弯得太久而有些僵硬的腰背。
脸上残留的泪痕被夜风吹得冰凉。她抬起袖子,慢慢擦去,动作平静,眼神里却再无半分之前的惊慌与怯懦,只剩下深潭般的冷冽和一丝了然的锐光。
陈内人信了吗?
未必全信。但至少,自己这番表演,加上“春杏”这个恰到好处的指向,已经成功地将自己从“可能的偷窃者”或“知情不报者”,暂时摘了出来,变成了一个“胆小、偶然撞见些许异常、可能被利用也可能被灭口”的、无足轻重却需要稍微留意一下的小角色。
更重要的是,她将“春杏”和“张内人”的嫌疑,明明白白地摆在了陈内人面前。
陈内人最后那句警告,看似是对她的敲打,实则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或者,是对她“识相”的某种默许?
水,已经彻底浑了。
陈内人和张内人之间的矛盾,因为这枚金钗,被摆到了明面上。接下来,就看这两位内人如何博弈,而自己这条意外落入水中的小鱼,又该如何在这愈发汹涌的暗流中,找到那一线生机,甚至……借力挣脱。
李未央端起已经凉透的木盆,将里面的脏水缓缓倒入石槽。
水声哗啦,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看着那浑浊的水流打着旋儿消失在下水道口,仿佛也带走了今夜部分的危机与尘埃。
转身,朝着宫奴居住的昏暗排房走去。
脚步依旧略显虚浮,背脊却在不经意间,挺直了些许。
夜还长。
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